“老爺，這出了一身汗，得去泡一泡了?！倍斊鹕碜叩蕉敔斏磉呎f。
“剛才房上晾了大半天，也有些累了。泡一泡也好?！?p> 不等二爺爺立起身，容滄海馬上站了起來。
“滄海啊，你去廚房幫幫忙，順便啊多了解了解，多熟悉熟悉?！倍敔斉牧伺娜轀婧５募绨颍Z重心長的說：“畢竟，時間不長。馨寶的小性子多著呢?！?p> “立德，一會兒你得帶路，小子會迷路的?！倍敔敵鲩T沒有要人攙扶。倒是大爺有些佝僂，滿目滄桑，每走一步都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扶一把。二爺微微佝僂，但精神氣不錯。三爺腰身板扎，頭發(fā)是四位爺中唯一沒有全白的。而四爺面色還紅潤，走路還有點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感覺。
剛踏出房門，嚇得一激靈又縮回來，這時，容滄海就知道二爺爺剛才為什么呵呵直樂了。
四條黑背德國牧羊犬，威懾四方霸凌天下的陣仗把人膽都嚇沒了。
“二虎，三虎，小虎。過來。這是寶姐姐爸爸。親切點。”四爺招招手。三條向地的尾巴動了動，呼哧呼哧地出聲，好像馬上就要沖鋒的樣子。
“要請小姐過來嗎？”還真是管用，立馬閉嘴禁聲坐下了。
“來，別怕，也就看著兇?！彼臓斦泻糁绯龇块T，走到跟前。不等四爺再開口，容滄海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這左眉一絲白的是大虎。尾巴全黃的是二虎。黑背黑到肚皮底下的是三虎，稍淺點的是小虎?！?p> 仨虎像大虎一樣，先轉(zhuǎn)圈，伸爪點點，在繞三圈坐下后，大虎先揚天長嚎了一聲，仨虎則是叫，仿佛應(yīng)和。四爺揮揮手，四虎便各自散去。
“平日里都是它們護(hù)院。蘭苑，前院，后庭和祠堂。原本還有小五的，過完年，被少爺領(lǐng)回省城作伴去了?！彼臓斍懊鎺?，向小廚房走。
“少爺？蘭馨哥哥嗎？”
“少爺是小姐父親。有敬少爺，青少爺?！彼臓斝α?。
“四爺，我發(fā)現(xiàn)這院子與院子不一樣哎?！比轀婧＿呑哌厓蛇厪埻?p> “是不一樣。如果老爺娶了徽州太太，就建個徽州院子。如果是京城太太，就是京城四合院。只有正房太太有此殊榮，妾室只有通院，受寵的會有個小別院?！?p> “這宅子里得有多少個院子？”
“十九個正院?？缭憾齻€。通院二十二個，別院十一個。房間大大小小一百九十九間。原來馬廄那兒還有五間房，大花園有償開放后拆了。反正也沒馬了?！?p> “哇，這么多！”容滄海不由得發(fā)出驚嘆。
“四爺。”前面拐出一個婦女，手挽竹籃?；@里有青菜，苦瓜及大塊五花肉什么的。見四爺時哈了哈腰。
“小姐回來了，得跟大廚房說一聲。”
“剛子來時就打過招呼了。剛才小姐給打電話，讓來拎點新鮮菜?！?p> “嗯。”四爺擺擺手，婦女又哈了下腰，往身后去了。
“廚房還有大小？”
“光院里就二十幾號人，還有幾戶常住的。人多。平日里都是大廚房另做了送進(jìn)來。小姐回來了，就開小廚房，大廚房就不用送了?！?p> “這么說，蘭馨還會做飯？”不可置信的表情。
“呵呵，所以老爺讓你多熟悉熟悉嘛。喏，到了。我得去給老爺找換衣服了?！彼臓斨噶酥赣覀?cè)拱門，微微頷首，轉(zhuǎn)身走了。
這是個沒有左右耳房的院子，大小也就三間房，只一個門進(jìn)出。后來才知道屋后還有一個門。
院中有個大八角亭，亭內(nèi)有張大理石圓桌，八只大理石圓凳。桌子中央有個圓鼓狀青花瓷花瓶，內(nèi)插有新鮮的滿天星和白百合及幾支郁金香。
此時，蘭馨和兩個青壯年正在亭子里剝豌豆。
“談完了？”蘭馨撩了一眼，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淡淡的。
“談完了。談得不錯?！睅追肿缘?。
“海叔？！”個兒略高的男青年立馬起身迎了出來。
“你是？”面孔很陌生。左眉尾有顆黑痣。
“我是尹云剛。三爺?shù)拇髮O子。我在二叔那兒見過您。嘿嘿，遠(yuǎn)遠(yuǎn)地沒敢靠近。”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哦。尹云剛。你好！”容滄海習(xí)慣性的伸出手。
“哎?！币苿偛畔肫鹗掷镞€有把豌豆，忙藏到身后，又覺不妥，拿出來晃了晃，“海叔，您坐?！?p> “云東！還不去給海叔倒茶，傻坐著干什么呢？”沖著稍顯胖的背影瞪了一眼，“尹云東，我堂弟，在青年路開了家《四季香》餐廳。聽說我要來送菜，就跟過來了。向馨姨討教幾個菜呢。”
“喲，你海叔這么大臉嗎？吆三喝四的?！碧m馨翻了個白眼。
“大牌嘛?！?p> “那你二老太爺呢？”
“王炸嘛?！?p> “那我呢？”
“四個二！”蘭馨笑了。
“海叔，喝茶。剛泡的。毛尖?！币茤|雙手奉上茶。托盤里一把方形紫砂壺和兩個亦方形的紫砂壺茶杯，一杯里只半杯茶，應(yīng)該是蘭馨的。
“上吉莊的村支書，年輕有為著呢?！碧m馨抬了抬下巴。
“什么有為呀，還不是為了自己也能掙倆錢還有那么點權(quán)力使使。咱不貪也不污吏就算有為了。哪能和海叔大本事比?”
“我不過是沾了爸媽的光，發(fā)揚了一下而已?！?p> “海叔真會謙虛?！?p> “剛跟你學(xué)的?！?p> “哈哈哈哈?！北具€拘謹(jǐn)?shù)囊苿傄茤|馬上放松了。
“海叔什么時候回來的？”尹云剛把手中沒剝完的豌豆塞到了尹云東手里。尹云東也沒塞回。因為小籮筐里沒有了，就剩手里幾顆。拍拍手，收拾了桌面先進(jìn)廚房去了。
“昨天來的。今天拜訪老爺子，順便談點事。”容滄海掃了一眼蘭馨，被反瞪了一眼。
“哦。對了，馨姨，壯叔讓問你公司里還招人不？”尹云剛是一拍腦門。
“年年都招的。怎么了？”蘭馨從桌上煙盒里抽取了一支煙，看牌子，應(yīng)該是尹云剛的。尹云剛忙給點上。
“他家小姑娘想找份工作。”尹云剛雙手奉上，也給容滄海點了一支。
“她不是護(hù)理專業(yè)畢業(yè)，在縣醫(yī)院上班嗎？”
“回來了。說是受不了醫(yī)生病人的夾包氣。閑了倆月了?！?p> “護(hù)士是忙。工人是苦和累，比護(hù)士更辛苦。她去了更受不了?！?p> “能有點清閑的工種嗎？”
“要是有，老娘我還能累著嗎？輪得到她?”
“呵呵。也是?！?p> “行，說不招就是了?！?p> “就老實告訴你壯叔，說工作太苦太累了，連老娘都不想干了就行。省得再麻煩二回，也避免誤解誤會。”
“馨姨，可以開鍋了?！币茤|在屋內(nèi)喊。
“來了。”
“宅子里的菜都是莊上送嗎？”
“莊上自己吃的都是農(nóng)家肥，純生態(tài)的。本來是有人專送的，是壯叔找我說了這事。電話里說不尊重，就自己送過來了。就知道沒戲，莊上的苦也吃不了，就呆家啃啃壯叔壯嬸吧。”
“上吉莊有什么副業(yè)產(chǎn)業(yè)嗎？”
“有。有金桔園，李子園。還有個玫瑰山莊，做點玫瑰水，精油皂，玫瑰茶，鮮花餅什么的，玫瑰農(nóng)家樂還是馨姨提議的。”
“不錯嘛。比我們村強多了。”
“你們麻坡村是山地多，核桃板栗發(fā)展的不錯。”
“你去過？”
“相互交流促發(fā)展嘛。人麻坡村村支書本科生，我就一三本?？粕?，比人家那思想可差遠(yuǎn)了?！闭f著，尹云剛電話響了?！昂Ｊ?，您慢慢坐，我搞忘事了。馨姨，我走啦！”立馬沒了影。
房子是老房子，廚房卻是現(xiàn)代化廚房。
“......腌制十來分鐘再入鍋，更入味些?！?p> “十來分鐘？客人可不一定等得及?！?p> “你上菜時不是上完一桌再上另一桌嗎?最后做不就成了？”
“哦。嘿嘿，要不老被人罵笨蛋呢。記下了?！?p> “行，開始吧。你二太爺?shù)娘堻c要到了。”
容滄海干咳了兩聲，本想引個注意好幫忙什么的，可沒人搭理。只得于亭子里抽了兩支悶煙。正打算旁邊院子里逛逛，蘭馨伸了頭出來，指了指門，“去擺碗筷，要開飯了?！?p> 紅木雕花的八仙桌八仙凳。紅木雕花鑲黃葉的櫥柜分立兩旁。碗碟杯具都是成套的。筷子有銀筷，象牙筷，還有玉匙玉筷，就是沒有木的竹的。擺好了八套碗碟杯具，正猶豫著什么筷的時候，系著深咖色圍裙的蘭馨托著一盤檸檬雞塊進(jìn)來了。
“象牙筷，銀筷孩子用的。七套。云東還要回去餐廳。他那兒忙著呢。”
剛上完菜，就聽到了二爺爺仍郎朗的笑聲。“馨寶，我餓啰?！?p> “老也餓不死你。”蘭馨佯怒的上去挽住了胳膊。
檸檬雞塊，脆皮鴨，糖醋魚，紅燒牛肉丸子，麻婆豆腐，炒絲瓜，炒苦瓜，剁肉炒豌豆，外加糖醋蘿卜涼片，一碗素素的青菜湯。菜多但量少。飯是苦蕎飯。
“來只鴨腿。“一落座，二爺爺就挽起了袖子。
位置還是右邊大爺二爺，左邊三爺四爺。只是蘭馨挨坐到了二爺爺右邊。容滄海自覺地坐到了最末。
四爺給二爺爺和大爺一人上了只鴨腿，給二爺和三爺夾了雞腿。給蘭馨和自己夾了鴨脯后回了座。
和三哥比起來，那味道簡直是天壤之別。難怪尹云東那么急急忙忙的來急急忙忙走的來討教。肉類多軟糯，許是老人多。
“滄海，我家馨寶的手藝以怎么樣？”二爺爺滿臉自豪。
“是我吃過的最好的味道。”真心夸贊。
“要不爺爺能長壽？呵呵呵?！倍敔敽荛_心。
“凈吃現(xiàn)成的都不說好，你餓死得了。”蘭馨用筷子輕輕打二爺爺手背。
“女人就是心狠。”二爺爺故作痛狀，還咬了咬牙。
“不心狠哪，這雞還在下蛋，這鴨子還在戲水，這魚還在游玩。吃不吃？”蘭馨佯裝要用力，二爺爺馬上堆滿了笑。
“吃，吃。心狠狠準(zhǔn)了地方就是善。善待爺爺哦，爺爺要一百一十八喲?！?p> “一百八十八吧。我不在了，您老人家就可以坦坦蕩蕩的餓死了?！?p> “那不行，好歹得撐傻了再死才值當(dāng)?！?p> 容滄海是越聽越怕二爺爺翻臉。而四位爺是一臉自然各吃各的，好像沒聽見一樣。
“死字經(jīng)常掛在嘴上就不會附身?！彼臓旓@然看出了容滄海的迷惑。
“有這種說法嗎?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釋然之后很驚奇。
“大哥？你這是怎么了？”二爺一聲輕呼。
大爺手中的鴨腿掉在了盤子里，筷子零亂一旁，右手在微微顫抖。
“立申哪，又犯病了？”二爺爺右傾身子關(guān)切地問。
“最近老抖，老爺，怕是不成了?！贝鬆斁谷粖A帶一絲哭腔。
“我都還能上房揭瓦的，你什么成不成的，亂說話?！倍敔斞鹋！斑@樣吧，回小兒子那兒歇幾天吧?！?p> “我不想離開老爺?！币桓庇蕹鰜淼臉幼印?p> “不離開就不離開。老爺我可不想少伴，得你陪著。額。立德，你去跟黃媽兩口子說一聲，多到立申院里看看，留心照顧照顧?！倍敔旕R上有了決定，“再給之昌之華之凡們打個電話，沒事常來走動走動瞧瞧老爹?！?p> “好的?！?p> 蘭馨用濕紙巾揩了揩大爺?shù)淖?，一匙青菜湯一匙糖醋魚汁的把飯拌和勻了，然后一小匙一小匙地喂進(jìn)大爺嘴里，二爺則一旁不時地擦拭嘴角。“還啃鴨腿嗎？”
“啃。”大爺不再有哭腔。
蘭馨把鴨腿放到大爺手里，然后幫他抬起胳膊穩(wěn)住了。大爺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完了。
“喝口青菜湯。天熱?！碧m馨接過二爺盛好的湯碗，依然穩(wěn)住大爺?shù)氖?，把湯喝完了?p> “立德，扶立申回屋好好歇著?！笨粗俗叱鲈鹤樱敔斢址愿溃骸傲⒗ぃ粫闳ヌ蕴苑阶?，讓黃媽煎了給他服下，也能緩一緩?！?p> “好的。老爺?！?p> “老爺，大哥是不是.......”二爺明顯的擔(dān)憂。
“老爺我送走多少人了？”二爺爺很傷感。
“放心吧。一百八十八是不可能。一百一十八呢我一定敲鑼打鼓的歡送您。”蘭馨夾了塊雞脯放進(jìn)二爺爺萬里。
“不要白色，得一片紅。紅紅火火地走。聽到?jīng)]？”
“聽到了，老爺。白色太素了，不好看?！比隣旕R上笑著附和。
“吃飯吃飯，我可是忙得腳不沾地的，別浪費了我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