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火士氣正盛,羅鋒也不愿這時翻臉,便拿眼前這守門的黑武士做了話頭,叫隕火幫忙分析分析。
其實,這倒也不純粹是打壓隕火士氣,而是羅鋒也的確需要有人幫他一塊分析局面。這也是大劍圣常用的情報戰術。
高端的劍圣,往往不會將全部的鏡像投入正面戰斗,他們留下一具甚至多具鏡像在后方,與薩滿祭祀、異族智者或者其他劍圣的鏡像進行交流,保證時時情報更新、戰術援助、戰略同步。
雖然羅鋒現在反向操作,本尊坐鎮后方,鏡像在潛入刺探……
卻說隕火原本被自己的一番話說得士氣高漲,又見眼前的獸人沉默不語,內心更是如同賽車踩滿三百公理時速賽道狂飆,結果被羅鋒這一問,一百八十度大腦急轉彎,好懸沒把腦子都摔飛出去。
但隕火到底是大師,很快調整過來心態,仔細聆聽并分析羅鋒提供的情報。
要說這精銳黑武士的確怪異,對方異于常人的右臂,以一種稍有異常的形態接在肩膀處,整個手臂的護甲被夸張膨脹的肌肉撐得暴起,仿佛隨時能迸裂開來。手臂上傳出的死靈氣息,更是讓羅鋒謹慎地保持了距離。
他已經將整個內廊轉了一圈,將此地的“保衛力量”摸了個透——除了最西處。那里濃烈的血腥氣息,讓羅鋒不敢靠近,只遠遠觀察了一番,注意到守在門口的陰柔妖男,和那座于席間的黑袍人。
羅鋒忍住了沖動,沒有沖過去一劍斬了那黑袍……那黑袍很可能只是具魔法傀儡。
理由?無他,守衛太少,太缺乏警惕性了。
羅鋒自然是瞧見了那妖異男的風格,跟血爪布洛德差不多,八成又是吸血鬼了。而且這吸血鬼比那個血爪布洛德還要更加的神態松散,站沒站樣,看著就像個繡花枕頭。
堂堂死靈法師只靠這么個繡花枕頭保護?那不是鬧?
埃伯瑞森他自己是怎么成死靈法師的?不就是在角斗場的拋尸地,刺殺了疏于防備的死靈法師,繼承了對方的死靈魂器,變成如今的模樣嗎?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埃伯瑞森自己就是靠偷襲上位的,他能蠢到把性命交給一個繡花枕頭不成?
絕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眼前這黑袍,肯定有問題,稍稍一想,就明白是魔法傀儡,恐怕還是故意拿來做誘餌的!
這招誘餌其實相當不俗,換了其他武士,哪怕是星辰武士,說不定就上鉤了——畢竟法師們可不會將魔法傀儡宣傳得人盡皆知,因此絕大部分武士根本沒有防備的意識。
但羅鋒會防備,因為他見精靈少女索娜用過。
上層精靈是神佑大陸最頂尖的魔法種族,身為天空階空間法師的索娜所使用過的魔法戰術,自然能代表最高級的魔法戰術!索娜的那一手魔法傀儡,比她施展的更玄奧的空間法術,給羅鋒留下的印象更驚艷!
因此,幾乎本能,羅鋒判斷眼前這黑袍,不是本體,是魔法傀儡,是個誘餌。
魔法傀儡是有操控范圍的,傀儡在這,本體就不可能離得太遠!
本體……只要把死靈法師本體找出來,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忽視掉西面觀眾席的誘餌,羅鋒重新梳理思路。其他七處觀眾席出口,他已經摸了個遍,每一處都是一位強大的精銳黑武士守門,不讓任何人離開觀眾席。
羅鋒將他一路來看到的情況,同步更新叫隕火知道。隕火認真地聽著,低念喃喃,忽然問道。
——“等等,您是說,這七人,都是手臂異常?那會不會就是傳送營地的那幫護衛?”
傳送營地的護營精銳黑武士?
羅鋒一楞,轉眼便想起,他和血爪布洛德戰斗時,差點就沖上“高地”給布洛德續杯的那幫。
說起來,那幫人當時要真沖上高地,還真就麻煩了。羅鋒當時撐著元素神識,小地圖上注意到這幫家伙往這過來,已經最壞的打算都做起來了——真要讓布洛德續上這些血包,那就得他拿出與雷叔作戰時的那般拼命勁了。
羅鋒都已經做好上強度的準備了,正拿捏時機,先用施展鏡像把布洛德騙走,然后把這群血包先拍死。卻沒想到,隕火主動出手,將這幫人形血包成功攔了下來!
這是出乎羅鋒意料的。
別看隕火所身為的死亡騎士,在神佑大陸也是赫赫威名的身份,其實力在普羅大眾的認知中,是超大地巔峰的恐怖存在,但超巔峰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得帶兵作戰。若像當初營救羅鋒時那樣,隕火率領著一支骷髏兵團,那他的戰斗力確可以超巔峰來算。但現在的他只是孤身一人,他的戰力,就是只有區區大地中期而已。可那八名精銳黑武士,個個是大地巔峰啊!
誠然,戰力不是一切,若讓隕火提前布局,那么就算是天空階死靈武士,他也有辦法陰死。可事發突然,沒空布局的情況下,要攔住足足八名大地巔峰之強者,豈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可隕火就是攔住了,靠著自身的勇氣,靠著對人心極度把握,將一眾遠強于自身的強者給拖住了,這讓暗中留心這一切的羅鋒大為驚嘆,也對隕火敬意之外,多了許多認可。
隨后赫米德又見縫插針地跳出來刷貢獻,讓這幫人用手臂和暗影幣支付了買命錢,收了場。
這些買命錢后來還被他那便宜徒弟拿到賭場,翻了數百翻,然后轉移支付給了王子殿下,而后王子殿下“投桃報李”,察覺出哭嚎燃燈里的詭異棺材,發現了烈焰傭兵……
至于這幫精銳黑武士的手臂,則送給了女鎮長作禮物,而現在,這些“禮物”不但物歸原主,而且還沾染了死靈氣息……
能沾染上死靈氣息……除了埃伯瑞森,還能有誰?
這女鎮長,顯然比羅鋒最初預估的,還要更早和埃伯瑞森本人勾結。但這兩人要么另有一套通信系統,要么女鎮長刪過聊天記錄,導致羅鋒下午在辦公室,閱遍來往通信,卻一丁點兩人貓膩的情報都沒看到……
——等等,我早便發現這女的身上有死靈氣息,肯定她和死靈有染,但她卻完全沒有和埃伯瑞森的通信記錄,這么明顯的破綻,我下午居然沒有注意!?
羅鋒猛拍腦門,該死,這樣重要的信息他是怎么看走眼的!?
其實,這也不怪羅鋒。畢竟分析情報,那可是專業活,想將相差十萬八千里的兩件事中間的微妙瓜葛一眼看出來,那是需要長期專業訓練才做得到的。身為地球人的羅鋒,雖閑著就喜歡去看長視頻,去學研究雜七雜八的知識技巧,但情報這樣的專業知識,怎么可能靠這樣業余的方式習得?
至于劍圣,劍圣是能收集情報的戰斗人員,但不是擅長戰斗的情報人員,可以相信劍圣收集情報的能力,但不要指望劍圣處理情報的能力——處理分析是薩滿先知等智者的活。
再則,別說羅鋒,就是跟著一塊處理公文的隕火,如此睿智之人,不也沒能意識到其中不對?
情報工作就是如此專業的領域,它是爭分奪秒的工作,不經過專業訓練與長期磨煉,即使是隕火這般毋庸置疑的智者,也不可能從浩如煙海的信息中,及時準確地抓住最關鍵的情報。
——如果是希婭,應該能一眼看出問題。
羅鋒不禁想起,那日在埋骨挖掘廠,希婭一眼識破赫米德領主的詭異,那就是情報人員的直覺。
原本羅鋒并不在意這個小賊的投靠,因為那時的他方墮死身,決意和烈焰傭兵們斷個干凈,從此孤身前行。如此一來,希婭的精密情報便派不上用場。
就拿這屠龍盛會來說好了,羅鋒若以獨行武者的身份參與此事,那么唯一重要的情報,只有一條——巨龍何在。其他的,無論是傭兵女王和天空領主的恩怨糾紛,龍島信使的真實意圖,圣子與圣女的理念分歧,帝國團隊與傭兵統領的明爭暗斗,這些對一位獨行武者而言,統統是過煙云煙。
這就是獨行武者的情報需求,簡單粗暴,和其劍路一樣,大開大合。
但現在……
血肉畸化的切森,尸核寄體的蓋爾,唯一能稱得上平安的徒弟莉薩也深處虛脫暈迷,若他再晚到一步,說不定連收尸都收不到整塊的……
有些事,有些聯系,羅鋒以為自己能拋下、斬斷,然而他終究念情,做不到那般決然。更何況,也有的是人,絕不讓他拋下……
既然拋不下,那就重新背負同行好了。
……
羅鋒沒有繼續逗留在此地,但也沒從大門處直接離開。雖然疾風步狀態下,他就是當著黑武士的面從大門出去,對方也看不到他,但誰知道門后有什么死靈機關陷阱?
穿墻,才是最謹慎的選擇。
和本尊所用中級疾風步不同,這具心影使用的是完全體疾風步,即劍圣疾風步。
劍圣疾風步,行于風元素界中,無物可阻。
其實,不只是墻壁,準確的說,除了空間屏障,其他不管是血肉生命、元素生物,任何形態的物質存在或者能量聚團,疾風步狀態下都可以穿透。
只不過,穿過物質或能量團,要消耗額外的元靈。
其所穿透的屏障密度越大,物質或能量形態越特別,穿透距離越長,消耗的元靈也越多。
若是尋常石制墻壁,穿過這約兩步寬厚的墻,大約需要一捧之量的元靈。
但這座決斗場是空間魔法陣撐開的,那就不得不考慮,石壁里很可能穿梭著魔法能量,想要穿過這些流動的魔法能量,其所消耗的元靈自然會陡增,那就顯然不能以尋常石墻推算消耗,羅鋒也就沒有魯莽地硬撞過去。
羅鋒試探著將一只手穿進墻內,立刻感受到極大之阻力,元靈也飛速消逝,元靈眼看就要供應不及!
穿墻穿一半元靈斷供了,肉身可是會斷成兩截而亡的!
羅鋒“嗖”地縮回手,心底困惑叢生,他粗略一估元靈消耗,那困惑又化作震驚。
光是這不大的一掌,穿墻所需元靈之量,每數呼吸就高達一盆元靈之量!穿石墻千倍之多!
——怎么會這么多!?
羅鋒涼氣倒納。
一盆之量的元靈,這是個什么概念?
要知道,羅鋒這尊鏡像,近活人之身,其丹田容納的元靈,不過五捧之量,只有一盆的數百分之一……
羅鋒本尊獸人身軀,經元靈淬體到極限,丹田的元靈容納極為驚人,也不過約十盆之數——即近心影容量的數千之倍。
而現在,穿這面墻,每數呼吸就要消耗一盆元靈之量!
這還只穿過去一只手!
越難穿的墻,不光穿墻的元靈消耗越高,穿透也必須越謹慎,導致穿行的速度越慢,消耗的元靈就越多。若是元素之心破損之前,倒是能提供如此龐大的元靈,但元素之心已經破損,穿這樣一面墻,已經遠遠超過元靈支援的極限了!
“是因為空間魔法陣?空間魔法陣的回路刻在這墻壁里,所以墻壁里充斥奧術能量……不行,硬穿耗費的能量太多,我耗不起。”
此墻不通,羅鋒只好再次來到門廊大門。濺滿鮮血的大門令人望而膽寒,羅鋒平靜地伸出手,無視門旁的黑武士,讓手小心地穿門而過。
這厚重木門倒是沒有魔力流淌,魔法回路顯然在構筑時就回避了這種會被經常擺弄的大門,羅鋒輕松便穿過一只手。那只手非常謹慎,只往門板外露出半個指尖,就這樣輕畫元素咒符,放出數道探索的微風。
——沒有陷阱?
羅鋒謹慎地探頭,再次用目視確認門外的確沒有任何埋伏,這才整個人穿過門,來到了外側環廊。
外側環廊一片死寂,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守衛在這,除了四濺的鮮血,暗述著這里發生過什么。
——這些血……在倒流去樓上。
羅鋒心底一沉。
這里的建筑結構,除了有直接通往一樓的幾處旋轉長樓梯,還另外有八扇大門,依靠長長的通道,通往決斗高塔外的大地下廣場。
現在,這里無人把手,但是些通向出口的大門也大部分被上了數道重鎖。唯獨一條從東側上樓的大門是虛掩的,也沒有任何魔法陷阱……
——圍三闕一?有埋伏?
羅鋒心有所想,當即選了條方向完全相反的封鎖大門,這大門只單純是厚重的石木大門,沒有魔法能量凝聚其中,因此羅鋒輕松地疾風穿門,徑直上到了一樓。
然后,他雙眼睜圓,暴紅。
決斗高塔的一樓,是羅鋒約半小時前,剛剛路過的寬闊圓形大廳。縱是記憶力過人,但羅鋒也的確不記得,那時候的大廳是什么模樣,因為當時他心急如焚,只一心要進入地下角斗場,對那之外一切,只留下美色云集,熱鬧非凡的模糊印象。
而現在,那些模糊的美色、模糊的熱鬧,盡數化作眼前支離破碎的尸體,被堆砌成數座尸堆,以一種規律而邪惡的方式擺放在大廳之中,無形構筑了某種恐怖的死靈法陣……
羅鋒不禁想起埋骨挖掘廠。
同樣是死靈聚集之所,和這里比起來,那座充斥骷髏兵的挖掘廠干凈得如同世外桃園,哪怕是記憶中那能讓路過黑袍緊捏鼻子的腐臭縫合怪,都變得清新起來。那座挖掘廠同樣到處布置了增益死靈的死靈魔法陣,但都以一種潔癖的方式,仔細地隱匿起來。而不像這里,弄得如此血腥、原始、野蠻……
這座大廳從凡俗落入煉獄,這一切的發生,只在羅鋒停止神識掃描高塔,專心于手術和教徒弟的這短短半個小時內,發生了……
滴答,滴答,滴答……
地上滲出的鮮血,天花板上滴落的鮮血,都從羅鋒的疾風之軀穿透而過,從他腳下,在大廳中回蕩的邪惡咒語聲中,匯聚向旁邊尸血繪形的紋路……羅鋒順著那血紋流動探去,繞過幾座尸堆后,一個被五名死靈武士層層保護的黑袍,就出現在他眼前。
那黑袍身型極為消瘦,寬大的黑袍無疑包裹著干尸般的身軀。這具黑袍干尸斜坐人骨靠椅之上,一手持骷髏怪杖,另一手伸出袖袍,手指筆畫著咒訣。
那咒訣,以血肉凝結……
羅鋒的目光掠過那身黑袍,轉向那條“圍三闕一”的通道入口之前,本就怒紅的雙眼,更是暴突血絲……
那里,通道的出口之外,有五只口流腐臭饞涎僵尸犬,十二名身披血染鐵甲的骷髏士兵,身披殘破布袍的寒冰僵尸法師兩名,不遠還有一只小型縫合屠夫。這些尸怪,無不散發濃烈的死靈惡臭。
幸虧……幸虧羅鋒沒從那個圍三闕一的通道上來,不然,以那處死靈之濃郁,羅鋒穿墻時不可避免的元靈泄漏,足以讓死亡之力打蛇棍上,將羅鋒吞噬……
“噌!噌!噌!噌!”
羅鋒尚未從后怕中回過神來,就聽到磨刀的酸牙聲音傳來。
他望去,只見是縫合屠夫正將手中磨好的屠刀遞給它的第三只手,隨后粗魯地從身旁尸山隨手拖出一具放案板上。那尸體被咬斷了喉嚨,只靠脖子僅剩的皮肉勉強將腦袋與軀干相連,見那屠刀高舉,那尸體竟驚恐地慢抬起了雙手,然而這滿是血污、抓咬傷痕的青灰雙手的掙扎反抗,被縫合屠夫大手隨手一拍,便拍回了案板,然后,便是屠刀斬下……
咚!
咚!咚!咚!
圍在屠夫周身的是一圈食尸僵怪,這些用人族僵尸和食尸犬的“邊腳料”制作的低級尸怪,像尸犬那樣匍匐在地,垂著松弛的大肚袋半走半爬,基本失去直立的能力。
它們圍在那,無聊的等待中,將一個驚大眼珠的人頭互相踢來踢去,當球閑玩。
當縫合怪屠夫手中尸體盡做碎塊之時,沾滿肉泥的剁肉刀在案板上連拍幾聲,那些食尸僵怪便像聽到鈴鐺的惡狗,向那尸堆一擁而上,惡犬撲食,將那一塊塊抽動的血肉分食一空。然后這些食尸僵怪挺著被撐得機大的肚子,來到尸堆旁,對著那尸堆,下顎大張至常人無法想象的巨大,將肚中污物盡數嘔吐……
這已經不是尋常的小規模死靈尸怪群了,這已經是一支兵種多樣,足以毀滅一座村莊的死靈軍隊了!
可以想象,任何能僥幸從地下角斗場逃上來的人,會在自以為獲得自由的瞬間,被這幫埋伏隱蔽的尸怪跳出來斬殺!
而那些原本逗留在一樓大廳的人,則已盡做尸材,被死靈法師,物盡其用……
“埃伯瑞森……埃伯瑞森!”羅鋒牙根咬得生疼,怒火趨勢之下下意識握住劍柄的手,在理智的遏制下顫抖。
他猛地轉頭,看向那骷髏王位……
這身念咒掐訣的黑袍,由死靈武士重重包圍,保護得滴水不漏。
這就是死靈法師那脆弱得,連一個清道奴隸都能給他一掃把拍死的本體!
他該死!他該死!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
殺!殺!殺!殺!殺!
憤怒的殺意升騰,羅鋒腦海里幾乎無法容忍其他任何想法,但他手中的劍,終究是被本尊給按在了鞘中。
本尊融合了劍圣殘魂,只要劍圣殘魂古井無波,那么,羅鋒心靈再怒,也能靠劍圣殘魂,保持清醒、理智。
理智而言,現在不能出手。
黑袍周身,是一圈森寒腐臭的死靈武士,死亡之力濃郁得,只要藏匿風元素界的心影敢露根手指,都能被死亡之力發現,被惡虎撲食,啃成腐尸!
自然,也可以用元靈法術,將死靈武士引開,將死靈法師暴露出來。
但這樣就行了嗎?
——“大人,控陣法師一死,魔法陣會失控,其周身死靈、尸怪也會暴動,到時候整個房間都會被死靈魔力淹沒!您那位兄弟,可有周全的撤退計劃?”
這是隕火的補充提醒,他提醒得及是,在這座布滿死靈魔法陣的空間里,羅鋒殺了死靈法師,隨后就會被暴動的死亡魔力給吞噬……
心影可不能死……縱是心影反噬已大幅削弱,但與本尊的共軛關系仍在,羅鋒不能賭。
——偵察,此身首要任務是偵查,不是戰斗。
羅鋒舒緩怒火,在這遍布死靈邪術尸骨堆的地方探索了一圈,將魔法陣的布局,與隕火同步著情報。
死靈魔法陣和常規魔法陣有不小的出入,是死靈法師的不傳之秘,隕火懂一些,但很有限。若是復活相關的魔法陣,他倒還熟悉,眼前這座,他卻實在不知了。
但隕火究竟是星光副院長,魔法造詣不俗,雖不知這魔法陣到底是什么,可觸類旁通之下,卻也大概瞧出其聚能、輸能、增幅死靈等等功效,甚至于魔法陣的等級……
隕火臉色驟然一變。
……
——星辰階魔法陣,好大的手筆……主陣高深到隕火都看不懂,也不能動手腳,否則魔法陣爆炸,我也得陪葬……但副陣,特別是隔得遠的能源魔法陣,可以做些手腳。
羅鋒心道。
沿著死靈魔法陣的血流紋路,羅鋒不知覺間靠近了通往樓上的通道。這條通道暢通無阻,沒有任何收衛或陷阱的力量。有如實質的死亡血氣從通道翻涌而下,沖刷著藏于風界的羅鋒……
羅鋒下意識回頭,望向天花板,石制的天花板上不斷有血液滴落,正落在那一堆堆尸骨之上……
這樓上,已再無活人。
縱是羅鋒見識過尸山血海,也不禁毛骨悚然。
那死靈法師竟在他眼皮底下,在他前腳剛走的短短半小時,就將整棟決斗之塔的人,悄無生息,盡數屠滅……
明明是他搶占了先機,卻是對方后發制人!對方動手時機,精巧得就仿佛電影劇本那樣,得到了精心設計!
他不擅長算計,卻偏偏要面對一個精于算計的敵人……就好像他不擅長說服,卻要遇上隕火這么個老狐貍……
他要怎么做……他會不會是在困獸之斗……不,就算困獸好了,就算要頭撞南,他說什么,也要先把這南墻撞個對穿!
羅鋒深吸一口氣,卻難以輕易壓制心底浮現的恐慌。
是的,恐慌。
這種恐慌,并不單純是對未知強敵的恐慌,更多的,是置身這尸山地獄而自然產生的身心恐慌。
殘忍的尸堆,腐臭的尸怪,陰森的魔法大陣……尋常人驟然身處此地,就算受驚嚇得心臟病發都不奇怪。
如果是本尊置身于此,對這瞞眼邪穢,自是不會有任何不適。
但心影做不到。
本尊能視若無物,是因為劍圣殘魂的存在。無論本尊有怎樣的所視、所聽、所嘗、所聞、所觸、皆要先被劍圣殘魂過濾一遍感知中的負面感知,最后由羅鋒心靈所得的感知,便不復那般恐怖與沖擊。
可心影情況特殊。
心影是最靈動的心魂之影,此身心影所得五感,會繞過劍圣殘魂,直接倒影入羅鋒的心靈!縱是羅鋒的膽魄超凡脫俗,可他終究不是心靈變態,他仍然會對這樣的場景感到恐懼。
之前的羅鋒,初見邪惡的極度憤怒壓過了恐懼,因此對這場景還有拔劍出鞘之力,可現在,憤怒的情緒退去,那恐懼便浮現出來,令人手腳發軟……
所幸,他有劍圣殘魂相助,因而他心生恐懼的同時,卻又保持著強大的理智,主動去化解這恐懼。
分心,無疑是化解恐懼的好辦法。
羅鋒選擇向隕火請教能量魔法陣的知識,隕火一聽要講課,講得還是自己極為擅長的魔法領域,頓時,曾經的星光副院長之魂熊熊燃燒!興奮地向羅鋒精簡而又詳盡的概述了種種知識。
聆聽隕火所言,羅鋒分心之下,果然淡化了置身尸山地獄的恐懼。
羅鋒正感嘆隕火對死靈魔力的壓縮與儲存研究之深,忽然就聽隕火驕傲舉了這么個例子——他可以讓骷髏兵以犧牲戰斗力為代價,使其容納正常骷髏兵十倍甚至二十倍的死亡之力!
羅鋒深吸一口冷氣。
因為他對死靈軍團足夠了解,他非常清楚這份能力的分量!
神佑大陸的骷髏兵雖然沒有《英雄無敵三》里迎風一刀斬的神威,但在稍微上強度的戰斗中,骷髏兵也絕對不是單純的炮灰,而是對死靈軍團至關重要的“充電寶”!
死亡之力,既是死靈族的血條,也是死靈族的體能條!死亡之力不耗光,死靈族就不會停歇!而通過死亡獻祭,可以將骷髏兵的死亡之力,源源不斷地補充給遠強于骷髏兵的尸怪,甚至死靈族強者!死靈軍團的戰斗力依其中最強尸怪而定,但尸怪的持續戰斗能力依骷髏兵團的規模而定!
因此可以說,骷髏兵團有多大規模,死靈軍團就有多強的戰斗力!
隕火的技術,可以讓充電寶的電容擴大十到二十倍!這幾乎可以簡單粗暴地理解為,在外界看來毫無差異的情況下,暗中將死靈軍團的戰斗力提升十至二十倍!
不愧是星光學院的魔法大師!輕易就研發出其他咸魚死靈法師抓光頭發也研發不出來的魔法技術!
聽到羅鋒的夸贊感嘆,隕火也是心喜,但也謙虛地把話往回收了收——其實也沒那么厲害啦,雖然他能讓骷髏兵大幅超容,但也得花很大功夫精心準備,時間成本、物資成本都很高,不是說拿就能拿得出手的。
聽到這,羅鋒卻是忽然一楞,腦海閃電般劃過幾個回憶片段,想起自己與天堂武士苦戰而陷入絕境時,隕火領骷髏兵團來救的一幕……
那是支上百之眾的骷髏兵團。
那時的骷髏兵,是普通的骷髏兵,還是需要精心制備的超容骷髏兵?
……
羅鋒隱約感覺,隕火無意間的炫耀,透露出極不尋常的信息。他那邊不動聲色,繼續與隕火商量有的沒的,這邊心影則順著魔法陣血紋向外探去。
羅鋒隱于風界,周身腐尸爛肉穿行而過,他本就膽魄過人,隨著漫步恐懼之中,那種生理本能的恐懼很快便適應,隨后就是淡化……
——這里……是大廳外側的環廊了,環廊應該有八扇離塔大門,
羅鋒心道,繞著外環走了一圈,沿環的通往外界的大門全被重鎖關上,死靈魔法陣的末端正聯系在這些門上,不也多想也知道,死靈魔法陣能量的一部分供應給了大門所布置的死靈魔法陷阱。
顯然,任何慌不擇路的推門之人,都會被門上附著的死亡之力吞沒,轉眼腐爛成一攤爛肉……
羅鋒放出元素之風,試了試,果然激起了門上的死亡之力,甚至連大廳里的死亡武士,都有個被驚動到,往這隨意瞅了一眼,結果一無所見,他只好奇怪地撓了撓腦袋
——好陰險的關門打狗……嗯?
羅鋒觀察完最后一扇門,正待返回心影,卻忽然感覺這最后一扇門,門上的死靈魔法符文,畫得有些……有形無神。羅鋒小心用元素之風試探,還真沒有任何死靈反應!
這是偽裝成死靈陷阱的生門……可為什么?
羅鋒眉頭一疑,猛然看向那大廳中心的黑袍,心驚道。
——圍三闕一!那黑袍又是魔法傀儡!
魔法傀儡!羅風最為警惕的,魔法師的高深戰術,是許多強大武者都不清楚的戰術存在!連血荊棘,都被她姊妹索娜的魔法傀儡給騙過。這一切讓羅鋒對這種戰術記憶猶新,格外警惕。
羅鋒猜到觀眾席那身黑袍是魔法傀儡,是因為那里是戰斗的第一線,卻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死靈法師,這種反常讓他警惕,更何況,他周身還沒有足夠的保衛力量,對羅鋒這種熟知魔法傀儡戰術的人而言,這簡直是把“我是傀儡”頂在了頭上。
但眼前這具黑袍,被死靈武士重重保衛,無論從哪方面看都像是真人,可如果眼前這身黑袍正是本尊,他還搞什么圍三闕一,直接堵死全部出入大門,甕中捉鱉不就是了!?
只可能,它就不是本體,又是魔法傀儡!
本體還在那生門之外,暗中操控著!
羅鋒壓下心煩,再次穿過生門,門外是條灑落腐肉污穢的長廊,這長廊通向外界的盡口,又是一扇厚重的大門,被上了重鎖。羅鋒深吸一口氣,謹慎地穿過門去,卻發現門外,竟是一片寧靜。
羅鋒眼前的街道上,些許的人流往來著,街道依然是那般金碧輝煌,只是閃耀的燈光,怎么也照不進門廳緊閉的決斗高塔……
高塔外,聚集了些人。羅鋒聽他們閑談,都是慕名前來的游客,卻被閉塔公告欄在外面。有壯漢無視警告路障,路過羅鋒隱形的身側,粗壯的雙臂用力去推緊閉的大門,落了重鎖的大門紋絲不動。
沒有人會知道,這一門之隔,隔開的是怎樣的地獄。
羅鋒又聽了會閑聊,沒得到有用信息。便是閉眸掐訣,釋放風元素掃識四周,想探尋死亡氣息的痕跡,依然毫無收貨。
黑暗城鎮本來就布置了死靈對策魔法陣群,時刻在壓制、凈化死靈氣息。如此,只要埃伯瑞森有意掩蓋這支死靈隊伍的氣息,縱使殘留了少量死靈氣息,也早就被魔法陣清理干凈了……
羅鋒很清楚此身的元靈儲量,支持他做什么事,不支持他做什么事。他放棄再次施法的打算,轉而思考起當前的狀況。
此地沒有設伏,既可能是死靈法師不想設伏,也可能是他想設卻沒法設伏。
黑暗城鎮,是布有死靈對策魔法陣的。反死靈魔法陣能極大幅度削弱死靈的力量,凈化死靈邪穢,有這樣的針對性魔法陣存在,任何死靈行為,無論是死靈本身的行動,還是設置強化死靈的魔法陣,都變得極為困難。
至于同樣擁有反死靈魔法陣的決斗高塔為何淪陷了……因為同樣是布置死靈魔法陣,在塔內的難度卻是遠遠低于黑暗城鎮。
由于空間魔法陣的存在,決斗高塔內部是自成一體的小空間,這個小空間十分封閉,人流量又非常巨大,因此,在大屠殺產生的龐大死怨魔力面前,決斗高塔的死靈對策魔法陣會徹底過載癱瘓!
然而出了決斗高塔,在這黑暗城鎮的開闊通風之地,死亡殺戮的氣息難以凝聚,反死靈魔法陣就沒這么容易癱瘓,想頂著反死靈魔法陣強行安排死靈武士伏擊,甚至設置死靈魔法陷阱,顯然非常困難。
——不過這家伙既然設計了生門,卻沒有埋伏,那就有監視。
羅鋒抬頭掃望四周,卻見這四周到處是監視的好位置,因為這決斗高塔附近環繞的樓房,是一圈旅館樓!略帶弧型的墻壁上,是密密麻麻的窗口。奸詐貪婪的商人在設計這些旅店時,根本沒保留礙事的陽臺,只給每間屋室留了一扇觀景通風的窗戶。不過,卻讓這些窗臺掛上成圈成圈的鮮花,整面整面的墻,成了花的海洋。
能在黑暗城鎮,這種永不見光的鬼地方,布置如此花海,當真奢侈。不過……或許也正因不見陽光,那些鮮花再燦爛,終是給人感覺病怏怏的……
如同吸走了生氣。
羅鋒雙眼微瞇,看向那一間間窗戶,窗戶經過單向透光的處理,因此看上去皆是漆黑一片,但羅鋒很肯定,埃伯瑞森就藏在某扇漆黑窗戶之后,現在,指不定現在就站在窗后,望著他所站之地。
可到底是哪扇窗戶,哪座房間?這里有上百扇窗戶,上百間房間啊!
這探索之事,若換做本尊,自然小菜一碟,只消元素神識一鋪,立馬就能把埃伯瑞森給揪出來!
可心影卻做不到,特別是此刻,離塔的心影走出了元素神識范圍,也失去了元靈供給。羅鋒只靠自身丹田之元靈,連劍圣疾風步都維持不了幾分鐘了,又怎來得及從這數以百記的房間中,找出埃伯瑞森所在?
——不行,疾風步要撐不住了,得先尋個靠譜的對策才行!

一葦渡厄
勞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