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把火是自燃的，在銷售部。
銷售部大佬把成本一算，摔！
“這得賣多少錢才能回本？這個定價你準備賣給誰去啊？”
銷售部大佬把行情給梁先生介紹了一遍，就跟當初萬師傅說的差不多，高端農機市場被進口貨壟斷了，國產貨只能打價格戰。
“只要價格低，質量差點人家也勉強接受，你一旦提價，人家就會說，我干嘛不買進口的要買你的？”銷售部大佬嗆得梁先生無言以對。
梁先生說：“那時候，國產農機質量不行已經深入民心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不禁發出靈魂提問，你怎么總有很長的路要走？你這路走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兒？
梁先生去意已決，十頭牛都攔不住，銷售部大佬收拾收拾東西，把辭職信拍在他桌上：“誰愛賣誰賣去吧，我是不賣了。”
車間干事慌了，他讓梁先生無論如何要留住銷售部大佬，車間能維持正常運轉開銷，銷售部功不可沒，同樣的貨，不是誰都能賣得出去的，銷售也是門技術。
已經有很多獵頭來挖人了，大佬沒走也是想寧當雞頭不當鳳尾，可銷售部賺的就是業績，你直接讓人家賣不出去貨，他還賺什么錢？
技工師傅們不愛聽了：“怎么就賣不出去了？造出好東西就不愁賣！”
銷售部大佬：“你能你上啊？”
銷售部的人和技工師傅們僵持不下，他們等著梁先生妥協，逼他就范。
嗯……我想想啊，妥協，就范，至今為止我好像沒在梁先生的人生中聽到過這種窩窩囊囊的詞兒，梁先生從來不在乎能不能，他只在乎對不對。
他問我：“你說我做的對不對？”
……對！盤他們！
他又說：“對就去做，失敗也不要緊，只要還有機會，就該前赴后繼，就該生生不息！”
梁先生的頭一向很鐵。
“我開過健身房賣過會員卡，開超市賣過蔬菜生鮮，我還秒殺過爆款蘋果。”梁先生豪氣干云，指著銷售部的鼻子說：“你愛賣不賣，不賣拉倒，你不賣，我賣！”
銷售部愣住了，他們一直以為梁先生是個不會發威的笑面貓。
哎？我記得梁先生過去一直走的是和氣生財的路線，這一次是不是有點過于放縱不羈了，再說你這里頭哪一件是值得驕傲的事兒啊？那三塊五一斤的蘋果和這動輒百萬千萬的農機設備是一回事兒嗎？
“嗐，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把他們鎮住再說，誰心里沒個盤算啊，他們要走早走了。”
梁先生這聰明勁兒冷不丁一上來，我還有點不適應。
果然如他所料，銷售部的人大部分都留下了，有幾個走的，梁先生也沒挽留。
他說，不知我者，有啥可留。
第二天早上，梁先生給銷售部升級了提成比例。
上午他蹲坑時就聽到隔壁間有人在打電話：“喂！老表啊，我們新來的廠長下血本了，你還別不信，這回質量絕對杠杠的……”
中午他路過食堂，又聽到有人在商量：“我聯系了市郊的業務，那里機會多，下午分頭行動，提成平分……”
晚上他下班時，看到有業務員帶著人來參觀：“這回機子可不一樣了，您先看看合同，看看這配件的質量，可以先試用再下單……”
壓在頭上的大佬走了，對下邊的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良機。
話音停頓了半天，梁先生“嘖”了一聲：“那個原理叫啥來著，就是加一條魚，水能活泛起來那個……有時候，減幾條也能。”
唉，鲇魚效應。
當一切步入正軌，梁先生需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個。
搞錢。
采購部管他要錢的時候，他問：“你看我像不像錢？”
他管油膩膩要錢的時候，油膩膩問：“你看我像不像錢？”
梁先生納悶，銷售部賺的錢呢？
工廠會計說，填窟窿了呀。
三把火前前后后反反復復燒了大半年，車間還是難見起色。銷售部的人確實個人業績都有所提升，但是之前幾個大佬也帶走了自己的老客戶，里外里算下來，賺了點錢都填補了過去的虧空。
梁先生打開賬本一看，賣出去的還是以前的設備，至于新研發的設備，一臺沒賣出去。
原因只有一個，太貴了。
技工師傅們老王賣瓜，對新產品是贊不絕口：“雖然價格上來了，可是質量也上來了啊，再說，價格也沒有進口貨貴啊。”
梁先生想來想去，觀念，還是觀念。
不破不立，梁先生整理好行囊，準備踏上打破陳舊觀念之路。
臨行前，油膩膩不但把下一季度的款項提前打過來了，還給梁先生額外打了一筆路費，還打來了慰問電話，噓寒問暖。
梁先生覺得他很不對勁。
但梁先生沒有時間多想，他帶領銷售部遠赴邊疆，準備拿下一塊硬骨頭。
一路上，梁先生把沿路風光拍給小蔡，小蔡一天都沒有回復。
打電話也沒人接。
梁先生感覺不妙，這是出事兒了，他立刻打給了他的細作，天臺小姑娘。
天臺小姑娘語調里帶著喜氣：“蔡總忙著呢，哎，公司發的通知你看到了吧……”
公司下達文件，中國區總裁改為亞太分區總裁，一個名額變成了兩個。
天臺小姑娘很高興，就算只有一個都是非蔡總莫屬，更別說是兩個了。
梁先生卻大叫了一聲：“糟了！”
“這不挺好的嘛，還多了個保底的，怎么就糟了？”天臺小姑娘捂著耳朵問。
梁先生說，當初油膩膩會下定決心和小蔡組CP，是因為小蔡勢在必得。再有，如果讓小辮子上位，三巨頭剩下兩個，小蔡的能力會把油膩膩顯成一個廢物，所以他寧愿小蔡上位。
可一個名額變成兩個，這個“勢”就變了。
油膩膩想，誰上呢？
他和小蔡？上去之后，沒有第三者制衡，小蔡狼奔豕突，依然會把他顯成一個廢物。
小蔡和小辮子？油膩膩在組CP之后，以為大局已定，干了不少得罪小辮子的缺德事兒，小辮子一旦上位，絕對饒不了他。
那么就剩下——
他和小辮子上位，他才能保全自己。
再說油膩膩也不是完完全全沒有一丁點野心的，如今兩個位置，怎么就不能爭一爭呢？他江東油膩膩也是有血性的。
商場如戰場，情誼似狗屁，小辮子成了他的最優選擇。
油膩膩的心思他自己明白，小蔡也明白。
就連小辮子都明白了。
蔡籽油組合，BE了。
新組合“油辮兒CP”成立，油膩膩投誠換小辮子既往不咎。
他們收歸了一批貓貓狗狗，開始二打一，小蔡沒空接電話是在忙著猛虎敵群狼。
說來說去，優秀竟然成了小蔡的原罪。太氣人了！憑什么？
梁先生當機立斷，和銷售部安排好接洽事宜之后，獨自返程。
那時他們已經到達了客戶所在地，地理位置十分偏遠，晚上沒有客車，梁先生借了老鄉的摩托車騎到縣城里，又倒了兩趟夜車才到達最近的機場。
可是因為天氣原因，飛機停飛，工作人員說，估計得停個三五天，梁先生調轉車頭去火車站買了返程的車票。
天光亮了又暗。
等車的間隙，梁先生給油膩膩打了一通電話。
油膩膩耐心地聽著他罵完，問他：“汝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車薪之火乎？”
“能不能救，我都要去救。”梁先生義憤填膺。
“小梁啊，你是個人才，不如以后跟著我，保你前途無量。”
梁先生拒絕了，他說：“吾乃蔡將，豈降賊乎？”
“菜醬？你什么時候走日系風了？不要意氣用事……”油膩膩揣著明白裝糊涂。
梁先生惡狠狠地掛斷電話，上了火車。
緊繃的神經早已不堪重負，疲乏如潮水般涌上來，梁先生倒在床鋪上就睡著了。再醒過來離終點站還有段距離，梁先生買了個自熱小火鍋，還沒來得及吃——叮！
短信接收提示。
——我輸了。
只有短短三個字，梁先生卻好像聽到了小蔡幽幽的嘆息聲。
“等我再回到總部時，油膩膩和小辮子已經被革職查辦了。”梁先生說。
嗯……嗯？你不是說小蔡輸了嗎？怎么他倆被革職？
咋回事兒這是？
嘖，你這故事講的是不是少點啥呀，一天天偷工減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