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兩天，吳佑安什么都沒干，就帶著難得連休兩天的林羽馨閑晃游玩。

　　時間接近年底，周六加班才是她的常態。

　　不過用她本人的話說，又不是把自己賣了，該休息還是要休息的。

　　再加上自己生日時她請假的一天，不禁讓人有些可憐她的領導，有這樣一個隨意妄為的下屬，實在是很頭疼吧。

　　當然，會因為下屬而頭疼的領導隨處可見。

　　比如楓葉紅醫院急診內科的王有德。

　　他最近就十分頭疼。

　　內科系統中，心內科的鄭主任、呼吸科、消化科、神經內科……已經4個科室的主任找他談過了。

　　原本對他不理不睬的其他科主任們，此時忽然間就改了態度。

　　對他稱兄道弟熱情的很，又是攀交情、又是扯科室合作的。

　　但不管怎么繞來繞去，最后總會繞到同一件事上。

　　把吳佑安調到他們科。

　　理由老王自然心知肚明。

　　愛才之心嘛，老鄭應該是有的。

　　至于其他人，更多的恐怕還是更看重劉院長對吳佑安的態度。

　　醫院不是古代朝廷，不是說皇上對你青眼相加，你就能一步登天了。

　　況且院長也不并沒有皇上的權力。

　　就像他王有德，油鹽不進好幾年，劉院長還不是拿他沒有辦法。

　　好死不死他還占據著急診這種無比重要的科室。

　　別的科室還能靠削減經費，減少支持，甚至再開一個“某某二科”直接架空對方來逼他就范。

　　但急診這種地方，你要晉升三甲，急診就必須要過硬。

　　這是摻不得半點水分的事情。

　　所以很多時候，不少事情院長也挺無奈的。

　　但即使是這樣，科里有個院長看好的醫生，仍然會得到不少的便利。

　　王有德沒想著利用，卻不意味著他看不通透，好歹摸爬滾打這么多年。

　　那些人心里想什么他清楚得很。

　　沒準這里面還有劉院的授意也說不定，原本以他的性子，順水推舟的點頭也就是了。

　　可是這次……

　　“我不去。”吳佑安堅定的搖了搖頭，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王有德心下一陣感動。

　　但還是想給他講清楚利害，這孩子人不錯，別耽誤了前途。

　　雖說自己明年就退休了，老劉在這期間肯定會想辦法找一個銳意進取的人接手急診內科。

　　但一年，對職場上的年輕人來說，也是很寶貴的。

　　跟著有野心的領導，總要容易出頭一些。

　　“小吳啊。”王有德把辦公室門一鎖，打開窗戶，點起了一支煙，“在醫院想晉升，至少在曾經的楓葉紅醫院，口碑、治愈率、工作量、醫德醫風……除非能做到無法忽視的程度，否則不好意思，這些全都是狗屁。

　　“你可能會受到嘉獎，可能會獲得榮譽，卻不會被提拔。干到退休，也只是個家里堆滿了榮譽證書的住院醫、小主治，這種事情并不少見。人脈、鈔能力，這才是能出人頭地的根本。”

　　對面的老王，臉上的表情很平和。

　　雖然說著很殘酷的話，卻沒有怨憤，沒有糾結，甚至聽不出一丁點不滿。

　　就仿佛在說“地球是圓的”那般理所當然。

　　吳佑安點點頭，示意自己能理解。

　　“站到風口上，豬都能起飛。而你現在就一只腳踩在了風口上！”王有德猛吸了一口煙吐出，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開換氣系統，連忙打開開關。

　　開玩笑，醫務人員如果發現在醫院抽煙，是要罰款500的。

　　“咳咳。”情緒斷了的王有德輕咳兩聲，再度作嚴肅狀，“劉院長想飛，區里想打造一家自己的三甲醫院，他們一拍即合，現在風已經吹起來了。你之前出了那么大風頭，劉火火明顯是想把你打造成先進典型，你只要緊跟著這股風，就能飛起來。明白嗎？”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多少有能力的人，最后卻終歸平庸，缺的不就是這股風？

　　吳佑安也認真的盯著王有德的眼睛，鄭重道：“我明白了。”

　　老王欣慰的笑了，他很理解吳佑安的選擇，甚至替他覺得高興。

　　“那好，這幾個科里你選一個，我其實比較推薦你去老鄭的科室，他人不錯。選好了回頭我給你報上去。你這待遇，其他人怕是要羨慕壞了，這么多科任你挑啊，哈哈哈……”

　　“我不去。”

　　“咳咳咳……”

　　媽的，一和這小子說話，就容易被煙嗆得流眼淚。

　　咳得他發型都亂了！

　　老王干脆把煙掐了，抽張紙擦擦眼，又拿手小心翼翼的把珍貴的頭發攏到中間……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再看吳佑安還是那副認真臉。

　　只是此時看著，挺讓人來氣的。

　　“你到底聽明白了沒有啊？少奮斗十年不敢說，抓住機會，你以后晉升最起碼不會有問題，沒準35歲就能升到正高，主任醫師啊？！”

　　“聽懂了，我不去。我就在急診內科呆著。”

　　王有德不說話了，神色復雜的看著眼前一臉堅定的年輕人。

　　當初吳佑安來的時候，人事科分配科室，其他主任基本上都拒絕了。

　　當醫生溝通能力差，也是很大的缺陷。

　　外科還能專門做手術，溝通的事交給其他人。

　　內科醫生卻不行。

　　王有德沒拒絕，倒不是他有多看好這個年輕人。

　　人事科長當時為吳佑安的事已經很犯愁了，他只想安穩混到退休，不想得罪人罷了。

　　就算把吳佑安退回去，總也要等人家犯錯再說。

　　卻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么重情義……

　　吳佑安看著表情復雜的王有德，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那不重要。

　　誰也別想把自己從急診內科調走！

　　感慨良久，王有德眼神也漸漸堅定起來，似是做了什么決定：“好，那咱就不走。”

　　說罷站起身拍了拍吳佑安的肩膀。

　　“唉，你這孩子，這種性格是要吃虧的。”說罷他又笑了起來，“不過我喜歡！反正還一年，我就陪你折騰一把！”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

　　蘇大學士的這首詞忽然飄過王有德的心頭，久違的熱血隱隱又有燒起來的沖動。

　　吳佑安疑惑的看著老王，總感覺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又不知為什么，只好保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