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宜在心底默默質問著，唇瓣跟著本能動了起來。

　　直到自己耳畔聽到聲音，她才慢半拍反應過來自己將心里話說出了口。

　　她連忙抿緊唇，后退著想離開病房讓自己靜一靜。

　　可剛要轉身之際，霍景琛卻驀地睜開了眼。

　　“你來了。”他嗓音帶著一絲沙啞。

　　沈佳宜輕輕點頭，沒有去看他。

　　“你回家睡吧，晚上我來守著奶奶。”

　　她不知道自己剛才不小心說出口的話，有沒有被這個男人聽到。

　　縱使自己心底迫切想知道答案，可眼下這個氛圍并不合適。

　　霍景琛起了身，狹小的床鋪讓他半邊身子有些麻木。

　　“奶奶每次住院，我從未假手于人。”他走到病床旁，將霍奶奶的被角捏好，動作中透著的細心是沈佳宜鮮少可見的。

　　“我這樣的家庭環境，你大抵會覺得很可笑吧。”說著，霍景琛的視線掃向了她。

　　沈佳宜微微一怔，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深意。

　　奶奶年事已高，只有他親力親為照顧，才最放心和踏實。

　　“我從小是奶奶帶大的。”霍景琛看著床上還在熟睡的白發蒼蒼老人，陷入了回憶中。

　　“小時候我爸整天忙碌事業，我媽我只打麻將不管我，只有奶奶帶我去游樂場陪我玩給我講故事，陪我上下學……”

　　“那個時候，我沒有朋友，沒有同學會來我家玩……我的童年幾乎只有奶奶，還有大黃。”

　　說到這里，霍景琛停頓一下，又接著補充：“大黃是旺財的爸爸。”

　　沈佳宜在一旁沉默聽著，心底的卻掀起波浪。

　　她一直都知道霍景琛和奶奶感情好，不然最開始奶奶要他娶佘佳宜，這個男人沒有太多抗拒便選擇了妥協。

　　但她驚訝的是，霍景琛會對他提及小時候的事。

　　沈佳宜沒有說話，霍景琛依舊講述著塵封的往事。

　　“后來，有天上學路上，我遇到一個行俠仗義的女孩……”他說著，抬眸看了沈佳宜一眼，繼續道，“只是因為一些緣故，我搬家離開了那個地方，也和她失去了聯系。”

　　“我想，她應該是我童年時代唯一的一個朋友吧。”

　　沈佳宜靜靜聽著，心里掂量了幾分，試探開口：“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白月光吧。”

　　霍景琛看著她，未做回應，眸光深邃而悠長。

　　“是不是因為那個女孩，所以你才一直不愿結婚？”沈佳宜想起最開始霍景琛反對和佘佳宜結婚的理由，問道。

　　霍景琛微怔，神色看不出太多情緒。

　　“那個時候的她對我而言，和愛情無關。”

　　他沒再繼續往下說，沈佳宜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當初和愛情無關，現在就有關了。

　　想起早晨醒來時心口的悸動，沈佳宜垂下了眼簾。

　　“再過些日子，你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去追逐你的白月光了。”

　　奶奶還在一旁，縱使熟睡中，她也沒敢把‘離婚’二字直白說出來。

　　霍景琛眉頭微擰，似是對她這種表態有些不滿。

　　她正要說話，床上的霍奶奶卻輕吟了一聲，有醒來的跡象。

　　兩人收斂心思，紛紛站在了床側。

　　霍奶奶睜開眼，眼神透著渾濁。

　　“鎮西啊……”她看著霍景琛，喚出的名字卻不是。

　　沈佳宜愣住，這是霍景琛父親的名字。

　　“奶奶。”霍景琛蹲在床邊，讓奶奶近距離看清自己，“我是景琛。”

　　奶奶緩緩眨了眨眼睛，眼底的渾濁逐漸變得清明。

　　“景琛啊，我剛夢到你爸了……”她的話語間帶著幾分虛弱，還有難以言說的苦寂，“你爸啊，說要帶我去散心，我跟著他走，卻迷路了……”

　　一旁的沈佳宜心底一咯噔，她看了霍景琛一眼，發現此刻這個男人的臉色也不太好。

　　霍景琛握住霍奶奶的手，一個身高八尺的男人仿佛又回到了小男孩模樣。

　　“奶奶，您要去哪，我都帶您去。”

　　他攥著奶奶的手微微顫抖，透著無力。

　　霍奶奶笑著輕輕點頭，臉上的神色也十分安詳。

　　她緩緩轉移視線，看向一側一直沒有出聲的沈佳宜，又將眼神定格在霍景琛身上。

　　“你就別管我這老骨頭了，踏踏實實和佳宜過日子，生個娃，指不定你媽也能安分點。”

　　話說到最后，帶著幾縷無可奈何的心酸。

　　霍景琛眉頭微蹙，語氣也跟著沉重：“奶奶，我替母親跟您說聲對不起……”

　　霍奶奶嘆了口氣，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言。

　　她再次將視線轉向沈佳宜，卻未再移開。

　　“小佳宜啊，奶奶感覺身體越來越不行了，以后要是走了，你得照顧好這小子，他這人事業心重，兒女感情沒太放在心上，你多擔待點，別輕易放棄。”

　　聽著奶奶語重心長的話，沈佳宜鼻頭一酸，跟著蹲在了病床邊，輕輕拉住她的手。

　　“奶奶，您一定會長命百歲，到時候霍景琛會給您生很多重孫……給您做伴，給您養老。”

　　她沒說她生，而是霍景琛生。

　　言外之意，未來要和霍景琛生孩子的人，不是她。

　　霍奶奶笑了笑，滄桑中透著虛弱。

　　沈佳宜陪奶奶聊天，盡量聊一些讓老人家開心愉悅的話題。

　　聊珠寶，聊鉆石，聊自己親自給她設計的世上僅此一條的項鏈。

　　霍景琛在一旁看著，沒有出聲打擾。

　　眼前的一切，他覺得很和諧。

　　看著奶奶臉上的陰霾漸漸散去，霍景琛默默出了病房，將空間留給她們兩個人。

　　樓梯間，霍景琛從口袋內拿出煙盒。

　　他沒有煙癮，但口袋里一直都會放盒煙。

　　拿出一根，他在鼻翼下嗅了嗅，尼古丁的氣息讓他躁亂的心漸漸沉淀。

　　他知道人有悲歡離合，奶奶年齡大了很多事情都無法避免，可剛才奶奶說的那番話，卻是他第一次聽到。

　　曾經早已有心理準備的事，此刻卻讓他手足無措。

　　如果陪伴能永恒，他愿折壽半生……

　　這一夜，霍景琛和沈佳宜都在病房陪伴奶奶。

　　護士在病房內多放了一張看護床，兩人一左一右挨著奶奶的病床躺下。

　　夜，很靜。

　　三人的呼吸聲，成了此起彼伏的輕緩樂章。

　　第二天早上，霍景琛去了公司，沈佳宜留下繼續陪伴奶奶。

　　“我處理完會議就趕來。”

　　沈佳宜想起昨晚自己心底的隔閡，頓了片刻才收回心緒：“放心吧，奶奶喜歡我陪著她。”

　　還是等奶奶身體狀況好一些后，再談公司的事吧。

　　聽著沈佳宜的話，霍景琛點了點頭，這一點他昨晚早就親眼見識。

　　這個女人的確和奶奶很投緣。

　　是沈佳宜，而不是佘佳宜。

　　霍景琛離開不久后，奶奶便醒了過來。

　　沈佳宜陪著老太太用了早膳，端著水果去內衛洗凈。

　　這時，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從外由遠及近。

　　一身旗袍裝的簡希彤看著病房門牌號走到門口，探頭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