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山上,那天回家,下起了大雨。傾盆大雨。
沒帶雨衣雨傘,雨鞭笞著我,也使鏡片漸漸模糊。迫于無奈,我停在了路邊,不知誰人的屋檐下。借著路燈,我開始觀望附近:這房子看上去有些年頭,明明白白地用大紅字寫著“危房”。但對我來說,暫避一時應是夠了。我隨意用襯衫一角擦了擦鏡片,打算聯系家人。
大雨中,一個身影漸漸浮現在我眼前:
是老張,村里很有威望的老人,雖說我和他不熟,但他的出現,仿佛將我扯會了二十世紀。
“喲,小李,你也正好在這兒躲雨?”“啊是,正打算打電話喊家人幫幫忙。”老張面帶微笑,慈祥,眼神又充滿深意。我到一旁打了電話,家里人說要等個十來分鐘,老張恰好聽見這話。“要等的話,不如我給你講講我們的故事吧,你們城里人聽不到,哎說實話!村里人也不完全知道!”老張說這話,似乎是帶著驕傲的,我想了想,點了點頭“那好吧,您老就給我講講,‘你們’才知道的特別故事。”
老張清了清嗓子,開始了講述
“這個世界上,其實也可以說是,有鬼的!”
我悄悄嘆了口氣,心想老張這樣有威望的人,竟然也迷信,村人果然還是不行。但我沒打斷,打算聽一樂。
“鬼,也分很多種,有的不講理,就想著打,砸,搶。也有種情義的,講道理的。你們現在的人,都以為一‘絲’鬼都不曾存在,但實際上,就我所知,就這一帶,鬼消失,是這幾年才真正發生的事!”
我有些想笑,看著老張嚴肅的神情,又不知怎么反應。但老張不等我思索,突然湊到我耳邊。“也許連消失都沒,只是藏了起來!躲了起來!”
“老張,這……”“噓,聽我講完,你不信是吧,我知道”老張又站了起來,眼神里透露出輕蔑,然后一剎那,又湊了過來:“就前幾年,五年前左右,景萍先生,差點被做掉!”老張故意壓低聲音,好像生怕別人聽到。在茫茫大雨中,我反而覺得他的行為略顯滑稽。
但景萍先生,大家都認識,都知道,說他是當代最偉大的偉人之一也不為過,老張把他和鬼扯在一起,我倒是有點震驚。
“他們認為,做掉景萍先生的是鬼!是想當大王的鬼!”老張的聲音又大了起來,現在的放肆和剛剛的謹慎一結合,更讓我感到可笑。“但我不認為…是這樣……”老張又壓低了聲音。“這件事,不像鬼干的,大家都知道,景萍先生他們,干的是好事,對鬼其實也不差,大不了轉回人,大家心里都還有情,還有yi(憶/義),鬼啊人啊,其實無所謂。”我愣住了,什么鬼啊人啊都,怎么鬼還能變成人了呢?老張的語氣柔和了幾分,我的疑惑就加重了幾分。
“我覺著啊,要么,是人裝的鬼,要么,是洋鬼。”“洋鬼?”我終于是敗給了疑惑,沉入了老張的故事。“吸血鬼!吸的是人的血!人的力!鬼的血他們不吸,但鬼要是擋著他們的道,他們也除,也打,也殺!”我愣住了,徹底愣住了,老張的眼瞪的快鼓出來,我的眼更是快要掉出來。“更有甚者,想辦法把鬼變回人,再去吸。”老張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那人扮的鬼也壞!”壞這個字,興許是老張做直接的恨意吧。“常言道:‘人嚇人,嚇死人’,這人扮鬼,就更可怕嘍。”老張語氣平和了下來,也可能是無奈了下來。“他們把責任推給了鬼,以為自己就安然了,舒服了。這種想法的人,可怕,可怕……”老張搖了搖頭,仿佛想甩開什么。“再不然,就是那些瘋鬼!但瘋鬼啊,沒那本事,能到景萍先生的跟前!”老張又突然補上一句,我無言以對。
嘩嘩嘩嘩,只剩下了雨的聲音。
我不打算說話,我還沉浸在其中,仿佛在夢中一樣。這時,鈴響打破了沉靜。
短信“馬上到了”
“你家人發的吧?”
“嗯。”
“那你差不多要走了,那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要不我這邊送您下?”
“不用,你以為這點小雨爺真的怕嗎?我就是知道你聰明,聽他們說你一點就通,才停下來,和你嘮嘮嗑。”
“啊?那謝謝您了,您慢走啊……”
老張離去的背影,在路燈和雨之下變得朦朧,但在他那身軀淡去前,單薄的白襯衫似乎先變得朦朧了。他的背上,似乎映出些紅的綠的黑的。我知道,那東西不好去掉,也許對于老張來說,也沒必要去掉了。有那玩意兒的,未必是鬼,但我知道,老張的過往,不會很簡單。
路燈逐漸與車燈合在一起,又逐漸分離。望著這人類創造的光芒,我思緒萬千,混亂了起來,又仿佛清晰極了。
人的,鬼的,或人或鬼的,真真假假的,編織成了這個復雜的社會。最初我以為,這復雜只是平面的,后來我覺得,這復雜是一層一層的,如塔如樓。現在我終于明白了,我們的,他們的,它們的社會,是和宇宙,銀河一般,互相牽引,錯綜復雜的,層與層之間,從來沒有隔閡,只是需要人與鬼的轉化,而這鬼,也與層密切相關,這層的可能是吸血的,那層的也許是瘋掉的。人似乎也如此,他可能是畫畫的,她也許是打工的。那到底什么是人,什么是鬼呢?若是暗處的是鬼,那這吸血的只要打把傘遮住光就能高高在上又從何說來?我迷糊了,但我又覺得我清楚了,我覺得老張迷糊了!他沒完全弄明白!興許根本沒有鬼,也根本沒有人。又或許人人都是鬼,鬼鬼都是人!到底是我們在改變社會,還是社會在改變我們呢?我好像又不清楚了,但是我感覺到,真理就在我眼前!
我上了車,思緒拉了回來。我很佩服自己這點:“可以輕易保持自我”
興許老張正是知道這點?
我沒再多想,這個話題應該暫時過去,我知道,我現在應該放松思維了。
我敷衍的回答著家人。在溫暖中,我好像看見了我所向往的那個世界,那里沒有鬼人正邪,沒有權衡利弊。我知道,那很遙遠,但我還是祝愿著,祝愿那個世界里的人,也祝愿我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