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五點半，辦公室的同事們陸陸續續離開。我把資料收拾整齊后，給人事打電話。我把行李從前臺拖走，跟在她的后面。她轉過頭來，問我：“今天過得還習慣嗎？”我笑道：“還好。”宿舍樓是在食堂后面的一棟房子。

　　宿舍樓層和食堂平齊，也是四層樓。四周砌有貼墻的環形花壇。花壇中種植著剪裁齊整的萬年青。門口靠右的第一間房是小賣部。幾個工人拿著方便面從里面走來。正對門口是一條水泥通道，通道較窄，我放下行李側靠著，讓那幾人過去。

　　拖著厚重的行李，我喘著粗氣終于來到了四樓。“到了。”人事說了一聲，便走向樓梯口旁邊的房間打開了門。我好奇地從左往右掃視著。貼著白色墻壁擺有兩張上下位的床鋪，靠門的一張床掛著蚊帳。正對兩張床各放著帶有抽屜的桌子。而貼著另外一面墻壁是兩個棕色的衣柜，分別挨著墻角。夾在衣柜中間的則是棕色的電視機柜。上面放著一臺彩色電視機。

　　人事把鑰匙塞到我手里，說道：“鑰匙給你，保管好。有什么問題隨時發消息問我。”我感激地應允著。隨后，她離開了，留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我把行李拖進來，開始收拾起床鋪。當我正為沒有地方放鞋子、晾衣服而發愁的時候，我發現窗戶外面居然有陽臺。

　　我推開關著陽臺的小門。靠門口放著銹跡斑斑的鐵架。幾雙女士的鞋子在上面。陽臺的天花板上晾著兩件女士夏裝。我前手扶在欄桿，往下俯視。樓下的人如螞蟻般來來回回地移動。我看見孫工抱著快遞盒子從院子的鐵門那頭走進來。

　　回到此時只有一個人的屋內，我感受到了久違的輕松與自由。我迫不及待地給母親打去電話，告訴她現在的處境，寬慰她一個月來懸著的心。“加油，鹿兒。不指望在外面掙大錢，只希望你能找到好工作，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真摯的愿望。一想到這一個月來為了面試奔波勞累的苦楚，鼻子越發感到酸澀。“好的，好的。媽，保重身體。”隨后，我掛斷電話，擤了擤鼻涕。

　　落日在遠處燃燒著僅存的余暉，但很快被暗淡下去的天色包圍消失不見了。我在樓下小賣部買了生活用品，洗漱完后從箱子拿出一部紅色的筆記本。這是我在上學的時候買的，一直陪伴在身邊。我翻到新的空白頁，躺在床上記錄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眼皮逐漸沉重，我放下筆，昏昏沉沉地睡著了。我發現自己像一縷青煙徐徐升起，穿過一層層的天花板來到空中。忽然，我被微風吹散，在空中漫無目的地游走。就這樣飄啊、飄啊，像孤魂野鬼從白天到黑夜。慢慢地，我落在一片黃色的花海里。

　　原來這里是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地。這是我上小學時經過的地方。陣陣風吹過，泛起嫩黃色的波浪。我在這浪潮的尖上翻騰徜徉。浪兒把我越推越遠。突然，我跌進一個深不見底的坑里，周圍都是黏糊潮濕的土壤。仰頭望著天，只有一絲光亮的縫隙。我呼喊著，可是沒人回應。一堆接一堆的土塊從那光亮處掉下來，砸到我的臉上。可我感覺不到疼痛。

　　光亮處忽隱忽現的面孔竟然是我的母親。我大聲呼叫著她的名字，她只是漠然地看著。身邊的泥土猛地一陣搖晃，坍塌下來，徹底將我掩埋。“喂，你醒醒。”我模糊中睜開了眼睛，怔怔地看著上鋪的床板。然后，把視線挪到正搖動著我身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