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家的娃娃？一大早來我家門口干什么？趕緊走，擋我太陽了。”龍天梅氣喘吁吁的把活干完，坐在門口的小臺階上休息，抬眼看向陸舒媛，顯然對她的出現不是很歡迎。

　　常年一個人生活，性格孤僻一點也正常。

　　陸舒媛繞開陶瓷罐子，在她身邊坐下，“我是隔壁屋的，叫舒媛，聽說奶奶您特別會腌制咸菜，想向您了解下。”

　　龍天梅側過頭去，對她不理不睬。

　　陸舒媛也不著急，靜靜等在一旁。

　　像是好久都沒碰到這么有耐心和自己說話的，過了好半響，龍天梅才緩緩開口，“我憑什么教你？”

　　陸舒媛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罐身，空靈的聲音在罐內回蕩，她的語氣輕松悅然，“就憑您空了五個罐子也沒錢買白菜回來繼續腌制。只要您教我，我可以給您補上這五個罐子的白菜。

　　“……”

　　龍天梅沒想到她觀察的這么仔細，本想回懟的話收了回去。

　　她悶悶的側過頭，腮幫子的肉鼓鼓的，像個找不到糖吃的小朋友。

　　陸舒媛失笑，還是個可愛的老頑童。

　　“其實我也知道大概步驟，現在誰家不會腌點咸菜，但是我在想，奶奶您都這個歲數了，經驗肯定更深，做出來的腌咸菜絕對是最頂頂好吃的。”

　　龍天梅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她的話，見這年輕姑娘這么有眼力見，頓時嘴快的應了句：“有點眼光，我可是四十年前就開始腌咸菜了，在整個秦村，誰家不都是我教的？”

　　陸舒媛勾唇，有戲。

　　龍天梅懊惱的皺了皺眉，她怎么這么輕易就被套了話出來。

　　既然說都已經說了，那她就不用藏著掖著。

　　“你剛才說，要給我買五罐子的白菜，可是真的？”

　　龍天梅看了看外面還在晾曬的罐子，這批腌制的白菜還是去年的時候種的，她今年身子骨越發不好，想要再種點也無能為力。

　　今年來一直省著吃，但總有吃完的時候。

　　陸舒媛點頭，緊隨著說道：“真的，如果您不放心的話，我可以先買回來，然后您再慢慢教我。”

　　她的誠意都擺到這份上了，只要一點頭，剩余半年的伙食老奶奶都會有保障。

　　這是個誘人的對換條件。

　　龍天梅思考再三，反正自己都是九十多歲的人了，還能再多活幾年呢，留著這些東西，帶進棺材也沒用。

　　“好吧，看在你這么誠懇想要求學的份上，那我就答應教教你。”

　　她轉身回屋，找了塊撿來的干燥樹皮，手里還拿著小布袋子，看做工，應該是自己縫制的。

　　龍天梅慢悠悠的回到門口坐下，干枯衰老的手只剩下一層皮，她的動作小心的拉開布袋，仿佛是在對待著什么珍貴東西。

　　起初陸舒媛還以為里面裝的應該是錢，但她卻是拿出了一支透明的黑色圓珠筆。

　　沒有多余的裝飾，也沒有花里胡哨的印刷圖案，就僅僅是簡單的筆。

　　在二十一世紀，掉在地上也絕不會有人撿起來的一支筆。

　　透過單薄的筆身，可以清楚看見里面的筆芯還剩一半，彰顯主人對它的重視。

　　龍天梅笑了笑，認真的打量著它，手指在上面摩挲，語氣懷念，“這是我丈夫，在參戰前留給我的定情信物。當時我們領證沒多久，他便在前線沒了消息，再后來，有人回來通報說，他已經為國捐軀了。”

　　“挺好的，他是為了我們國家，死的也光榮，連骨灰也不用回家安葬，倒也省了每年給他掃墓。”

　　她釋然的語氣聽的陸舒媛的心里一揪。

　　若是真的可以放下，她大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就改嫁他人，又怎么會守著一支圓珠筆度過殘年。

　　龍天梅的滄桑和故事都寫在眼里，垂塌的眼角在稀薄的陽光下泛出晶瑩。

　　精忠報國，卻留下了心愛的人受盡煎熬。

　　先走的那個人無疑是最幸福的。

　　龍天梅擦了擦眼角，抬手在樹皮上寫著什么，微微發抖的手也擋不住她字跡娟秀。

　　“奶奶，原來你還會寫字啊？”陸舒媛往她的身邊靠了靠，仔細打量著上面的字體。

　　白醋……鹽巴，陶瓷罐，都是很常見的物品。

　　龍天梅手沒停，語氣自豪的扯了個笑容，“我也是曾經受過教育的人，怎么不會寫字。”

　　“真厲害。”

　　在之前的年代，遠比現在還要物資緊缺，生存已是不易，能讀書的一般都是家境不錯的。

　　龍天梅的話頓了頓，抬眼看她，“你準備腌制蘿卜還是腌制白菜？”

　　既然都已經答應教自己，那陸舒媛也就直說。

　　“我準備腌制竹筍。”

　　“竹筍？”

　　龍天梅仔細的想了想，語氣有些遲疑。

　　陸舒媛看著她，“您會嗎？”

　　面前姑娘一臉的緊張，龍天梅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作搖了搖頭，“不會。”

　　“啊？”

　　“除了我，誰都不會。”

　　陸舒媛松了口氣，埋怨的抿了抿嘴，笑意淺淺，“您啊，還是別打趣我了。”

　　龍天梅用手點了點樹皮，認真的徐徐教導。

　　“筍，一旦生硬渣，無論腌制多久，做出來就是只會是咸巴的，口感不好。如果想要又脆又好吃，我教你個百試不爽的辦法。”

　　“先用白醋泡個兩天，等筍子已有酸味，再把泡筍子的水倒掉，加入鹽巴開始正常腌制，鹽巴攪拌后還會再出水，記得得把筍子壓緊，再放個兩天，將多出來的水倒掉，壓緊，然后再裝進罐子里。”

　　“不管罐子是用過的還是沒用過的，一定要是干凈的，最好再到太陽底下曬一曬，罐里摸著清爽了就可以。”

　　龍天梅一邊說著，一邊在樹皮下寫著筆記。

　　看著太陽逐漸升起，陸舒媛也沒有多逗留。

　　她還得趕去縣城買點新鮮白菜，再順便購買幾個大點的陶瓷罐，向龍天梅道謝后便拿著東西離開。

　　家里沒有購置拉貨的板車，僅有的推車容量很小，一樣運輸大件的工具也沒有，以后干起活來不方便。

　　在聽到陸舒媛想要花錢買板車的時候，陸大壯立即擺了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