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是英語課,老師還沒來,教室里雖然停止了吵鬧,但還有幾處竊竊私語。
英語老師三十歲上下,剛剛生完孩子,性格很溫和,對我們這些英語特困生也很重視,經常叫我們去她辦公室重默單詞。當然,我很榮幸,并且她也很熱情,幾乎每次都會邀請我去。每次默寫完單詞我還會幫她把批改好的作業帶回教室。一來二去我和英語老師關系也有些熟絡了,上課睡覺她也不會打擾我,作為對她的敬意,我上課睡覺也從不打呼嚕影響別人。
她還沒來,我的瞌睡先到了。昨晚我又熬夜打游戲了,我把青春消磨給了游戲,同時也把游戲當做了另一支單調的旋律。
在我半夢半醒中上午的課結束了,又到了飯點。
一如往常,我,偉哥,芽菜三人等著下課鈴響起就沖出教室。我的精力永遠和學業搭不上邊,雖然我從小就想做個科學家。
雞腿、紅燒肉、豆腐、青菜,食堂門口小黑板上寫著今天的菜單。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愛吃雞腿的偉哥、芽菜和我分道揚鑣,剩我一人在賣紅燒肉的窗口排隊。
我排在最后,要不是中途充值飯卡耽誤了幾分鐘,我早就在吃飯了。
“咦,這么巧,葉菁嫣也在。”
我胡思亂想之際,看見了葉菁嫣。她就在我前面,中間隔開三個人。
我想笑,發自內心的。為我們偶然相遇竊喜。
我又不能笑,因為平白無故傻笑,似乎不太好。于是我咬著嘴唇,握緊拳頭,但我嘴角還是掛上一絲弧,似笑非笑。
輪到她打飯了,我聽得很分明,“紅燒肉,青菜,豆腐。”
聲音清越,于我而言,卻不知為什么和她隔開不是幾步的目光,而是整條我永遠也跨不過的星河。
“你離我的目光近,卻離我的腳步遠。”為什么呢?因為目光的速度有三十萬公里每秒!
她買飯時,說得和上一次一樣,一字不差。就像我重復做著一個同樣的夢,很不真切。
她側過身,我只看到劉海遮住的小半張臉,甚至沒有看清她的眼她的眉,僅是恍惚而現的唇鼻,僅是一條朦朧的弧,然后她被一個個如同褪色的人影吞沒,掙斷了我的視線。
我還在她消失的地方,懷抱僥幸地搜索著,想找個借口坐她旁邊,但是如我所料,她已經走了。
輪到我打飯了,“紅燒肉,青菜,豆腐”。
終于熬到下午最后一節課,光明頂匆匆走進教室。
“這節課,我們重選班干部。有些職位因為某些同學不想做了,所以暫時空缺,希望大家積極踴躍一點,好好表現自己。”光明頂客套話講完,就開始了。
“競選班長,有誰要和葉菁焉競爭的嗎?”
座下無人回應。
葉菁焉是個漂亮的女孩,性格溫柔,學習成績年級前二十,是典型的三好學生。人緣很好,已經做了一學年的班長,處理事情也很妥帖。如果說她是完美,也沒人會提反對意見,因為確實就是這樣。
“那么葉菁焉繼續當她的班長。”光明頂漫不經心地說,仿佛這不過是明主的皮囊罷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演繹。這樣的明主是什么?不過是演員多些,演技好些,人心再麻木些,這樣才能更好地騙過自己。不知道為什么我想起了光明頂老是重復的那句話,“謊言重復了一千遍,你就會當做是真理。”
“學習委員,有誰要和高喬競爭的嗎?”
座下依舊無人回應。
其實大家心里也有底,對于已經坐上崗位的人,是不會再去將他們拉下馬,也拉不下馬,除非真的干得很差,那么老師會自動換人。
終于輪到空缺的干部崗位,于是有人要躍躍欲試了,例如我的同桌,趙奕。
“有誰想要競爭文娛委員的?”
“我”光明頂剛問完,趙奕的聲音就落下了。
班級里只有她一個聲音,也只有她一只手高高舉著。
于是她毫無懸念地當上了這個幾乎是擺設的花瓶干部,至少我是這么想的。
趙奕,畢竟是聲樂班的,也參加過一兩場校內演出。記得去年元旦文藝匯演時,她和幾個女生上了一個節目,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好像是合唱的。歌唱得不錯,當她表演完下臺時,臉上還留著淡淡的妝,蠻好看的。
她的數學科學很差,和我的英語那樣差得要命。她平時話多,奇怪卻是沒有給人嘮叨的感覺。雖然時常上臺表演,不過平時她很容易害羞。
接下來的幾個班委職位,也是先到先得,誰先舉手,就沒人跟著爭了。
我只是個看客,就像魯迅筆下的那些看客,心里麻木得很,只是來湊熱鬧。迄今為止我做過最大的官也不過是收發作業的小組長。當然也是我比較樂意做的,因為可以方便抄作業,至少我覺得比什么文娛委員要實在多了。
隨著下課鈴響起,大家都開始整理書包。
我從桌肚里拿出抄寫回家作業內容的小本子。
這小本子,就是對半裁開的練習簿,每天抄完后,回家還要家長簽名,早上交給光明頂批閱。平時你要是犯了什么錯,光明頂就在本子上寫幾行字,回家給家長看。
抄完回家作業內容,我看了眼趙奕說,“恭喜你今天做官了。”
“不客氣。”她笑得燦爛,并且向我一抱拳,顯得她很講義氣。
“我回家了,再見。”我背上書包轉身就要走。
“你作業本不拿回去了?”趙奕從她前桌手里接過一小疊本子。
“什么作業本?”我問她,除了理科的我就算拿回去也八成不會做。
“喏,《社會和歷史》,就是你早上被撕了封面那本。”趙奕朝我咧嘴笑了笑。
“咦?”我疑惑地接過自己的作業本,正奇怪它的封面什么時候被人用透明膠帶紙整齊地粘好了,只是愈合后的傷痕還是可以清晰地看出來,使人聯想起曾經發生在它身上的遭遇。
我也沒多想就把作業本塞進書包,破天荒地自己做了一次《社會和歷史》的作業。
我收回思緒,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差不多該去吃早飯了。我穿著拖鞋下樓,從電飯煲的蒸架上拿出一碗白粥,還有兩個雞蛋,用筷子攪了幾根榨菜,吃了起來。
“我現在還會像以前那么害羞嗎?”我含著一口粥,突然失神地望著筷子,想起了第一次和女生回家時的窘態。

星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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