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看見的魔尊并非真身，那么真正的魔尊又會在哪里呢？是在暗處養傷，還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我們身邊暗中觀察，伺機而動？
躺在床榻上的我閉上雙眸，在心中推演了一場又一場的假設。
若我是魔尊，在我拿到藥包的那一刻該是什么樣的心情？若我是魔尊，在我拿到藥包的那一刻，是竊喜，是心安的，因為沒有什么比解藥在身旁來得放心與安心。在我拿到藥以后，我會把他放在身邊看得見的地方，又或者讓我信任的人監視著他。這一點，她倒是選擇了后者。
只是，按理來說，這么些天過去了，怎么還讓我在魔界過得如此安穩愜意？她不是受了傷？那她為什么不利用我來療愈，這樣才能更快的達到目的，統一魔界，統一六界。莫不是她放棄了統一六界的想法？若是如此，那是六界之幸。
還是……她改變計劃，以另一種身份或形式出現在我身邊，暗中觀察。那她又會是誰？以什么樣的身份出現？我警覺地睜開雙眼，起身，坐在床榻上，看了一眼房里的物件。是不能動彈卻能在房間里監視我的白玉瓶或是燈籠？是守在屋外能夠不動聲色地活動，來去自如的暗衛？還是被巧妙地安排在身邊，能自由出入，貼身侍奉，方便收集資料，探清我的喜好的侍女？
抑或者是我想多了？算了，這法力還沒恢復呢！只能暗中觀察。若是現在的我發現了，也奈何不了她。唉！也不知何時法力才能恢復？這藥能讓焚心咒不被發現，還能抑制焚心咒，只是這試驗階段的藥物，穩定性不足，云羅曾說這藥大致能抑制焚心咒三個月。這法力或許只能等藥效過了才會恢復了。我默默嘆了一口氣地，又再次躺在床榻上了。這模樣倒是有幾分像我前世窩囊，無力抵抗命運只能在腦海里接受自己一遍遍地審判，在心中抱怨，痛苦地掙扎。
進入屋里的小倩發現觀燕毫無生氣地攤在床榻上，向觀燕走進，溫柔體貼道：“觀公子，您是有什么煩惱嗎？”
我有氣無力，感傷道：“沒什么，就是有點想念凡間了。”
聽完，小倩用長袖遮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小倩沒想到男子也會有鄉愁，沒忍住笑了。這一笑并不是取笑，而是有點難以置信身為男子的他竟也會像個女娃娃一樣，想家了。小倩瞧了一眼攤在床榻上的觀燕，想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少年，體貼道：“觀公子在人間生活多年，想念凡間也是人之常情。要不，我讓廚房備點公子愛吃的菜，讓觀公子解鄉愁？”
我坐了起身，抬頭看著身邊的小倩，笑道：“要不……小倩，你給我些酒？這樣喝了，或許能夢見故鄉。”
小倩像個知心大姐姐一樣，對觀燕的撒嬌沒轍，寵溺道：“好。那小倩讓他們備些酒，晚飯時給觀公子送來。”
我笑道：“多謝，小倩。”至少，有酒喝也不錯。
一個月，又一個月，這已經是我來到魔界的第三個月了。每日漫無目的地在這幾個地方來回游蕩，像極了孤魂野鬼。這個魔尊倒是耐得住，她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盤？
遠處的小倩看見在院子里看著錦鯉若有所思的觀燕向她走進。這些天的相處，兩人日漸熟絡，小倩在這魔界就像個年長的姐姐一樣對觀燕關懷備至，而觀燕像個懂禮的少年面對著友善的小倩也同樣以溫和的態度與其相處，看似和善，實則疏離。
小倩一邊將潔白無暇的披風披在觀燕身上，一邊溫柔道：“觀公子，你感染風寒，小心別再著涼了。”
觀燕溫柔道：“多謝，小倩。”
小倩笑道：“這些天，觀公子對我說得最多的話便是這一句多謝，小倩。”
我笑而不答。
小倩問道：“三個月了，還是不習慣嗎？也是，要不也不會病了。”
我說道：“這里吃好，喝好，就是......”我沒繼續說，微微低下頭，剩下的話就該是揣測，抱怨魔尊的話語了。我如今頭昏腦脹，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被魔尊聽見恐怕只會迎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結局。
小倩接下觀燕的話說道：“就是因為魔尊說你是她的藥包，卻把你晾在一旁，整整三個月。時間越久，你越慌，哪怕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溫文爾雅，依舊的淡漠疏離，還是會因此恍了神。“藥包”宛如一把刀子，你不知道這抵在脖子上的刀子何時落下，就像個被判處死刑的囚犯，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行刑，你的心也因此亂了。你彷徨，擔憂這不知何時落下的刀子會讓你措手不及，失了方寸。”
我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問道：“小倩，你見過魔尊嗎？”
小倩道：“見過。魔尊其實也沒大家說得那么狠毒。她其實對我們這些侍女還挺不錯，對觀公子也很好。”
觀燕疑惑道：“很好？”
小倩道：“這些天觀公子你染了風寒，她還特意讓人趕制了一些厚實御寒的服著。那一日你們見面后，她還讓人再給你制作些鮮亮的衣物說是黑色太沉，顯得你太老成。”回想起觀燕看見那些衣裳的表情，小倩掩嘴一笑。
鮮亮衣物？這分明就是魔尊看不慣我少年老成，老氣橫秋的模樣，就想著法給我添堵。那衣服有藏藍色，天藍色，薄荷綠，銀白色，酒紅色，正紅色，玫紅色讓我不得不懷疑那些衣服真的是給我穿的？又不是締結婚約，穿著鮮紅衣裳在魔界也未免太過招搖了。更何況鮮紅的衣裳，倒是讓我想起曾經被譽為紅黑雙煞的日子，莫不是魔尊起了什么疑心在給我設陷阱？
不對！魔尊怎么會給我送紅色的衣裳？按理來說，當時我和墨言被世人稱為紅黑雙煞。這紅色定會是魔尊不可觸犯的逆鱗。為何會送來紅色的衣裳，那正紅色的衣裳還和當初的一樣？
我試探道：“小倩，魔尊喜歡什么顏色？”
小倩回道：“喜歡什么顏色說不準，但一定不喜紅色。”
我問道：“為何？”
小倩解說道：“很久很久以前，魔尊喜歡上一個人。那個人有一個心系的人，當時他們還被稱為紅黑雙煞，所以魔尊不喜歡紅色。先前有名侍女穿了紅色衣裳，魔尊就讓她跪了兩個時辰。”
我故意嘆息道：“魔尊那么不喜歡紅色，怎么還給我送來了酒紅色，正紅色，玫紅色的衣裳？”
小倩道：“或許是因為是你，才給你趕制紅色的衣裳。”
我在心里冷哼一聲，評論道：“因為是我？莫不是魔尊她近日閑得慌，想要用這法子，找個原由處置我？”
于我而言，小倩就像個知心，貼心的小姐姐，照顧著初到魔界的我。只是，越與她接觸，我就對她的身份越發疑惑。關于魔尊的事她都能對答如流，滴水不漏，在這魔界也能自由出入，甚至有一次我無意間見她看見了那些來到這拜見魔尊的南壇人物，也沒見她向他們俯身請安。
如果說，小倩她就是魔尊，這一切會不會變得更為合理？以侍女的身份在我身邊進行邊觀察，了解我。只是，她為何要做這么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我道：“小倩......”心里突然一緊，這感覺，是焚心咒！我輕松笑道：“我有些累了，想要回去歇息。今日，無需給我送晚餐。”
小倩回道：“好。”
那一夜，我被焚心咒折磨得想要了結自己的心都有了。在焚心咒復發后，我的法力也恢復了。這一次，我不再服用藥物控制焚心咒，只因在魔界沒有法力的日子實在是束手束腳，若是再服用一次，不知何時法力再次失靈，或許也沒這一次那么幸運了。
恢復法力后的我把疑點鎖定在小倩身上。要想知曉小倩是否是魔尊，那就先從房里的擺設開始挑剔，再從旁觀察她的反應。
次日，小倩將早餐奉上后便一如既往地和幾名侍女一樣給我整理房間。和往常一樣，每一餐都會備有糕點，我吃了一塊綠豆糕后便起身，拿起燈籠故意走到正在整理床榻的小倩身邊旁敲側擊道：“小倩，這燈籠是有什么寓意嗎？”
小倩停下手中的活，看了一眼觀燕手中的燈籠，再和藹可親地看了一眼觀燕，搖頭笑道：“沒。只是魔尊特別在意，讓我們把這兩個物件放在房中。”
我問道：“這是孤品？”
小倩解答道：“贗品。觀公子房里的燈籠，白玉瓶甚至是桌上的茶杯，在魔尊房里都有一件一樣的。白玉瓶和茶杯倒是沒什么特別的，稍微有點權勢錢財的都能買到一模一樣的。至于這燈籠，原先的那個在一場大火中燒毀了，魔尊按照記憶做了一樣的燈籠，還命人按照她制作的燈籠復刻了兩個一模一樣的。”
我疑惑道：“為何？”
小倩眼里透露出一絲憂傷道：“大致是借由這些物件盼著故人歸來。”
我問道：“故人？是什么樣的故人，能讓魔尊大人這般深情？”
小倩道：“大致上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才能讓人這般戀戀不忘。”
我嘆道：“是啊！人總是對自己不可得之物耿耿于懷，但魔尊這般強大，在魔界定然也沒人這么不識好歹吧？”
小倩說道：“那人是修仙的。”
我道：“哦？魔尊大人這般強大，不該拘泥于男女之情。”
小倩道：“你還小，不知道這一個情字是劇毒。”
我道：“那若是真心喜愛便和他一樣修仙就好。”
小倩倒是愣了。這一個想法倒是不曾出現。
我繼續道：“若對方還是不喜歡，那就成全對方，自己也不必放在心上，繼續好好活著，豈不輕松自在。你可曾聽聞，一個人喜歡上另一個人大致上是因為對方身上有一些自己喜歡的特質？......比如聰明睿智，心懷天下，仙風道骨，長的好看，溫柔可靠，都是些自己想要成為并擁有的人物特質故而很容易誤以為自己喜歡上對方。”
小倩就像是開了屏蔽器一樣只聽得見觀燕說的前半句道：“成全一個人不喜歡自己，喜歡別人？”
我道：“嗯。這世間不僅僅有愛情，還有很多事物可以追尋。平和的心，溫柔美好的自己。這些都比愛情來得好，來得重要。如果一段關系，一個執著的事物會讓身心扭曲丑惡，變成自己也恐懼害怕的人，那是劇毒，不應眷戀強求。他不適合你，你值得更好的。”
見觀燕說得頭頭是道，小倩問道：“觀公子談過？”
我胡諞亂造道：“我修的是無情道。”總不能說自己沒情根，天生無情。
小倩笑道：“觀公子，這些理論是在紙上談兵。既不懂情，又怎會知曉。觀公子不是魔尊，魔尊也不是觀公子，你們倆的人生軌跡不同，所以選擇也不一樣。”
我道：“你說得沒錯。人生不同，選擇也會不同。可是，我們無法選擇人生，無法精準預測未來會發生什么，但我們能決定自己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永遠不要因為他人而失去良知，失去心中的光，失去最初善良的心，失去自己。”
小倩別過頭輕聲道：“魔尊的事并不是你能夠議論的。”觀燕的話于她而言有些刺耳。刺耳的言論讓她像一只即將發怒的貓，言語中藏了警告的意思。
小倩的回應讓我確信，初步判斷無誤。小倩十有八九就是魔尊。披散至腰間的長發，發尾的大波浪，精致的妝容，簡單不失優美的妝發。確實，這些都不足以說明她異于侍女的身份，但今日的談話圍繞著魔尊，而她無意間以魔尊的身份來回應我并解答我的疑惑。看著別過頭的小倩，我微微一笑，識趣地閉上了嘴，結束談話，只身走出房間，在心里道：魔尊，你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