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滄推開門。

　　房間很大，在中間靠后的位置擺放了一排桌椅。

　　椅子上坐著五六個人，有男有女。

　　后面還站立著三四個工作人員。

　　虞滄認出了坐在正中的兩位。

　　導演韓天德，監制周知遠。

　　這兩位都是在圈中有一定地位的老人，無論資歷還是實績，都拿得出手。

　　虞滄微微躬身向面前的幾人行了一禮。

　　“虞滄是嗎？”韓天德看了眼手上的簡歷，首先開口。

　　他語調舒緩，嘴角還帶著溫和的笑意。

　　雖然他沒有說其他的話，但在場的人卻都能品出幾分意思。

　　“是的，導演，我是虞滄，今天來面試【蘇三省】這個角色。”

　　“好，面貌不錯。準備好面試了嗎？”

　　韓天德點到為止，沒有再多說什么。

　　“可以的。”虞滄微微點頭。

　　坐著的幾人互相對視一眼，最后是坐在監制周知遠右手邊的一個女人開了口。

　　“你試試蘇三省在雨夜的酒局上正式登場的那一段吧。”

　　虞滄略一思索，點點頭。

　　這一段劇情里，蘇三省正式叛變，由軍統轉投汪偽，并在一眾主角面前將軍統在滬市的秘密據點情報全部出賣。

　　這是他第一次與劇中所有主要人物正面相對，也是確立其形象的重要節點。

　　“準備一下，兩分鐘后開始，有問題嗎？”

　　“沒有。”

　　虞滄取出一瓶礦泉水，擰開之后，從頭上直接澆下。

　　渾身濕透。

　　他閉著雙眼，微微垂著頭。

　　水珠從他的發梢與衣上滑落。

　　嗒，嗒，嗒。

　　韓天德一挑眉，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他示意負責對戲的工作人員將劇本遞給自己。

　　叩、叩，他輕敲了兩下桌面。

　　是敲門的聲音。

　　“新來的朋友到了，”他看著虞滄緩聲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虞滄睜開了眼。

　　一直盯著他的韓天德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一仰。

　　身旁的周知遠也是輕咦一聲。

　　眼前的虞滄，臉上沒有任何反派應有的猙獰表情。

　　他就這么木然站著，看著身前的這一排人，眼神淡漠而冷靜。

　　就好似從他的下頷處滑落的冰冷雨水。

　　是想表演出一個陰冷的反派嗎？

　　不，不對，韓天德下意識反駁了自己的猜測。

　　這種冷......更像是高級的捕食者打量著自己的獵物。

　　一個人最可怕的，不是其手段有多么殘忍，而是其沒有任何敬畏。

　　一個沒有敬畏的人，你永遠猜不出他的下一個動作會有多瘋狂。

　　面前的幾人，都是他的上司。

　　但從他的眼神里，韓天德看不到任何服從與敬畏。

　　更近乎一種病態。

　　他仿佛不是來參加一個酒局，而是來到了一個屬于他的獵場。

　　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灰藍色西裝與高領白襯衣、絲質花領帶，好似終于想起了自己人類的身份。

　　挪動了兩步，他靠近了眾人。

　　輕輕躬下身，不發一言。

　　房間里的氛圍有些沉寂。

　　韓天德揉搓了兩下自己的手指，忍住心中的激動，繼續出聲道，

　　“諸位，這是軍統在滬區的副長官，蘇三省，今天他投奔光明，加入了我們特工總部！”

　　“從今往后，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啪、啪、啪。

　　房間里響起了稀稀落落的掌聲。

　　虞滄將身子直起來，掃了眼身前的眾人。

　　然后沉默著再次鞠躬。

　　不像是道謝，倒像是宣示自己的到來。

　　監制周知遠長出一口氣，“可以了。”

　　他和韓天德低聲交流了幾句。

　　顯然虞滄的表演是出乎了兩人預料的。

　　在劇本上，這一段落里蘇三省本來有幾句臺詞，但虞滄全部舍棄了。

　　他從頭到尾，未發一言。

　　只有滴滴答答水珠從他身上滑落。

　　卻令人生寒。

　　工作人員在韓天德的示意下，給虞滄遞了一條毛巾，又搬了把椅子給他。

　　“坐下聊聊吧。”

　　“謝謝導演。”

　　虞滄接過毛巾擦了擦，笑著道謝。

　　和善的笑容與剛才的模樣判若兩人，令韓天德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這身裝扮？”沒有問人物理解，周知遠反而問了他的穿著。

　　“您猜的沒錯，是從王天木學的。”

　　虞滄卻并不感到意外，這本就是他刻意為之。

　　蘇三省這個人物，原型取自歷史上有名的軍統四大殺手之一的王天木。

　　這一位酷愛這樣的搭配穿著。

　　周知遠滿意地點點頭，沒再說話。

　　緊接著，韓天德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對于這個人物的理解，好像有點特別？”

　　“為什么會是那樣的眼神？”

　　“因為傲氣，”虞滄將自己的理解娓娓道來，“蘇三省為什么選擇叛變，就是因為他不甘心自己明明滿腹才華，卻總被壓制。”

　　“在他的心里，他看不起在座的所有人。”

　　“他出身貧苦，自從幼年時因為偷吃狗肉被打斷腿之后，他就只信奉一句弱肉強食。所以他從不敬畏，或者說，他只敬畏自己的力量。”

　　“所以我在表演這個人物的時候，剝去了他的道德感與社會性，他是一個近乎完全個體化的存在。”

　　韓天德滿意地點點頭。

　　這是他今天聽到的、對于這個角色最有趣的解讀。

　　他和身旁的幾個人又低聲交流了幾句，然后才對虞滄道，

　　“你今天的試鏡就到這里，回去等消息吧。”

　　“謝謝導演和各位前輩。”虞滄起身行了一禮。

　　“客氣了，”韓天德笑了笑，“去吧。”

　　等到虞滄離開，試鏡房間里才喧鬧嘈雜了起來。

　　“老韓，這小子是？之前從來沒聽說過圈里還有這么一號人物啊，真是把我唬了一跳。”

　　“而且還沒有公司，這都哪來的小怪物？”

　　“看樣子，似乎你還認識？”

　　“哈哈哈，”韓天德開懷一笑，給出答案，“他是宋山的小師弟。”

　　“原來是宋山的師弟，難怪。”

　　周圍眾人這才了然。

　　宋山是劇里的男二號，也是圈內有名的戲骨了。

　　“那就定他？”周知遠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這么急？再看看，”韓天德調侃道，“怎么倒像是走了你的后門？”

　　“我倒希望是。”

　　“再看看吧，【歡誼】的那個可不怎么好打發啊。”

　　房里的眾人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