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沒有窗戶，只開著一盞亮著弱光的燈，較為昏暗的房間里。

　　七個中年人兩眼放光地盯著手里的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他們這一生最大價值。

　　“太好了，我這居然可以賣到三萬塊錢，這幾個月的房租有著落了！”

　　“老劉，你的呢？”

　　“我啊……比不上你，也就可以賣兩萬多，也就幾個月的工資吧。”

　　“哈哈，不錯了不錯了，這私房錢可比碼字賺錢好攢多了！”

　　“小陸啊，你呢？你好歹也是安大元素院的高材生啊，應該比我們這些老家伙的值不少錢吧？說出來讓我們開開眼？”

　　他們滿臉的興奮，有人將這句話說出口后，所有人才統一將目光投向了一個坐在角落的年輕人身上。

　　那些興奮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朽木腦袋開竅時的靈光，那興奮的意味也不全是面對金錢的喜悅，也不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還時刻透露著燕雀啄食鴻鵠的心情。

　　這是一位與他們的狀態完全相反的少年，卻與這昏暗的環境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融洽，或許才這是最應該出現在這里的眼神。

　　少年抬起頭，自嘲道：“我就是一個苦命的大學生，高不成低不就的，這根東西不值錢。”

　　“瞧你說的，你那不值錢，我們這就更不值錢了！”

　　“都來到這里了，值不不值錢，已經不是我們說了算了。”

　　少年低下頭繼續看自己手中的小紙片，紙片使用的材質反光，稍微斜一點就看不清上面的內容，這在保護隱私方面是少有的良心工作了。

　　“你真要賣啊？”一個中年人發聲道。

　　“嗯，家里急用錢。”少年頭也不抬地回答。

　　“唉，說的是啊，要不是家里急用錢，誰回來到這種鬼地方？電視上還說什么靈脈無價，到頭來，不還是這幾萬塊錢嗎？”一個中年人隨即攤手說道

　　不過大部分中年人卻不屑地瞥了一下嘴角。

　　陸乙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流露在唇齒間，非常細微地嘲笑：“裝什么大尾巴狼，以為有點天賦就了不起！沒錢沒勢的，到頭來，不也和我們一樣，來到這里了？呵呵！”

　　陸乙沒有理會他們，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多數中年人無趣地散去，卻還有一個滿臉胡渣，頭發骯臟凌亂，看起來就是一個乞丐的中年人留在年輕人身邊。

　　“你叫陸乙是吧？”

　　“是的。”年輕人抬頭看著他，禮貌地點頭。

　　這份年輕人獨有的，帶著一絲清秀的禮貌讓乞丐裂嘴笑了起來。

　　“小子，我在安大的光榮榜里看到過你，就那個鑲在校門邊上，框著金邊，非常氣派的那個！對，想起來了，你還是榜上的第一名，那個大頭像也框著金邊，可比其他人的俊多了！”

　　“你可是將來會成為元素師的天才，元素師啊！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職業！”

　　乞丐豎起了一根大大的拇指，由衷的稱贊道。

　　“你看看我們七個，四五十歲的，連最開始的感知境都達不到！可不像你，聽說你才入學三天就突破了感知境，電視臺都搶著采訪你，多風光啊！像你這樣子的，要賣掉靈脈，可真是沒聽說過！”

　　“我們幾個人都知道，沒有了靈脈，你就不是天才，不是天才啊！就成不了元素師咯！”

　　乞丐窮盡他的學識與感悟，搖頭晃腦，頭頭是道地說著。

　　陸乙露出了微笑，但是笑容透著一股苦澀。

　　他不僅僅在幾次考核中，都是安州大學元素院的第一名，而且是安大元素院成立以來，最快踏入元素感知境，并且感知元素的規模無比廣闊的學生。

　　那些成績，哪怕放到整個廣嶺省中，也是前三的存在！

　　感知境是入門三境界的第一境界，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境界，最容易看出人與人的區別。

　　想要進入大學的元素院，必須通過高考，靈脈等級考核，術式天賦測試，三項缺一不可，三項達標進入大學元素部的人，無一不是同齡人中佼佼者。

　　這七個中年人連進入大學學習的資格都沒有。

　　而一般有天賦的人，在進入大學經過引導靈脈后，短著一兩月，長著一年半載才能進入感知境，像陸乙這樣只用了三天就進入感知境的天才，整個廣嶺省屈指可數！

　　以最優成績進入高中，又以最優的成績進入大學的元素部，曾經是多少學生的榜樣，多少老師的驕傲，多少領居大媽口中的那個他啊！

　　不過，這些很快就不重要了。

　　那是他曾經不可磨滅的光輝，而今天，他將出賣那道光輝！

　　心底的傷疤即使被揭開，他臉上的表情依舊淡定從容，心中早已經在比較短暫的掙扎后，只剩下了滿滿的無奈。

　　實際上，他現在能感受到的，應該是與這些中年人一樣的喜悅。

　　天不天才，靈脈元素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只是，他手中的小紙條上寫著：價錢暫定！

　　多少錢就多少錢，結果這里的人給他的鑒定表上只有這四個字！

　　他也急用錢，而這短短的四個字，卻讓他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惡意！

　　乞丐蹲下身來，把臉湊了過來，想看一眼小紙條上的內容，眼睛瞪的很大，眼珠子好似就要掉出來了。

　　陸乙下意識地收起小紙條，躲開乞丐的目光，不想讓對方看到。

　　乞丐眼皮一挑，掃了一眼陸乙平淡的表情，隨即站起身，悻悻走到房間另一個角落，只留下了一句悠長的感慨。

　　“切，不看就不看，沒有靈脈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嘿嘿，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個……曾經不卑不亢的高材生，天資傲世的驕子啊！”

　　寬敞昏暗的房間里，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水滴聲更加明顯，讓整個房間顯得非常的冷清，比較不冷清的，也就只有七個中年人蠢蠢欲動的心。

　　陸乙和這七個人在這里等了三個小時，就在七個人都有些耐不住性子時，一面墻上亮起了一個紅色的燈，緊接著，一道機械聲音在房間里回蕩。

　　“手術準備開始，請按照鑒定表上的序號，依次排隊進入。”

　　紅燈下，是一道緩緩打開的機械門，里面不遠處就有一個拐角，看不見更深處的事物，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里面的環境絕對要比這里要明亮，也更加高級、衛生。

　　“太好了，我是第一個！”一個中年人興奮地喊道。

　　“哎呀，我怎么這么倒霉，居然是第七個！”

　　七個人爭先恐后地看著自己的序列號，排在前面者興高采烈，排在后面就失落難言，盡管無論是前還是后，也絲毫不影響這里給他們判定的價值。

　　陸乙看向小紙條，上面的序列號是第八，也就是最后一位，那四個大字還是非常刺眼，他必須盡快和這里的工作人員聯系。

　　靈脈是修煉的基礎，是他現在唯一拿的出手的東西了！

　　他們到底是買還是不買，又能給自己多少錢，按斤買還是按條買，到現在了，還沒有一個準數！

　　這樣可不行！

　　“請進。”

　　冷冰冰的機械聲音響起，第一個人開始走進去。

　　現場看不見一個工作人員，不過這些中年人卻出奇的守規矩，老老實實地排著隊。

　　這里要收購的，可是他們唯一的“靈脈”。

　　他們雖然碌碌無為，但不是傻子，很明白敢做這件事情的，背景絕對不簡單，要不是給的價錢確實不低，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

　　這要是放在正規研究所，最多給他們補償幾千塊錢和一張證明，而且還要經過層層選拔，確定各項達標才有資格進去，他們這些人顯然不可能達標。

　　這里就沒有太多要求，只有靈脈還存在，填好身份信息后就可以進行交易，是一家名副其實的黑診所！

　　不過這里也不是無所忌憚，他們的客戶往往是靈脈元素方面沒有發展空間的人。

　　而像陸乙這樣的天才，顯然不是這里所能預料到的貴客。

　　就在另一個房間里，該場所的負責人黑剎反復確認著陸乙的信息。

　　“嘶，還真是他！”

　　“是的，屬下看到他時，也是難以置信，所以不敢給他定價錢”

　　“對對對！”黑剎下意識地抬手，擦掉嘴角情不自禁流出的口水，“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天才，那幾萬塊錢顯然對不住人家！當然，太多錢也不好，關鍵是要合適！”

　　下屬見他對陸乙的靈脈感興趣，趕緊說道：“黑剎大人，他可是在省級人才庫里有記錄的學生，上頭嚴厲警告過我們，禁止對這樣的學生出手。”

　　“人才？沒有了靈脈，就不再是人才了！”黑剎冷笑一聲，轉頭看向了旁邊的一個年輕人，“我說得是吧，黃少？”

　　那是一個與陸乙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左手卻綁著繃帶吊在脖子上，與陸乙相比，眼神中充滿了戾氣。

　　“沒想到，他居然還有今天！看我怎么讓他百倍奉還！”這被叫做黃少的年輕人突然感覺左手更疼了幾分，撂下狠話后轉身離去。

　　陸乙這邊，七個中年人只剩下了最后的乞丐，大門也打開了，乞丐激動地走進去。

　　陸乙的手機在這個時候振動了起來。

　　他看著通知欄上滿格的信號愣了幾秒鐘，反應過來后，目光才緩緩下移。

　　他看到通話屏幕上無比熟悉的名字，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好像身處一個溫暖的環境中，內心充滿了幸福。

　　“哥，你看，我臉上的黑印子消失了！”

　　視頻中的小女孩激動地靠近屏幕，將自己白皙得有些病態的臉展示出來，她的身后是一面白的發亮的墻，墻與女孩的臉色相比，卻暗了幾分，角落處可以看到醫院所特有的架子。

　　確如女孩所言，這一張精巧的小臉上只有白霜，沒有一絲黑印子。

　　陸乙的笑容更加柔和，心中寬慰了許多。

　　“那就好，好好養病，哥哥過段時間去看你。”

　　視頻中的妹妹嘟起了嘴：“哥，你最近在做什么呢？”

　　“我……”陸乙吱吱唔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片刻后才說道：“最近學校準備考試了，我在努力學習，才能讓我可愛的妹妹向同學們炫耀啊！”

　　這話說的并沒錯，學校考試是真的，他也確實在準備，只不過更多的是在尋找這家黑診所，準備出售靈脈罷了。

　　“哥哥真好，我一定也好好學習，考上哥哥的大學！”妹妹立即激動道。

　　“是是，我妹妹最棒了！”

　　“哥，你這是在哪里呢？”妹妹看到了陸乙身后漆黑的墻面，頓時起了疑心。

　　陸乙微微一笑，笑容是那般的云淡風輕。

　　“我這就是一間比較昏暗的房間，他們沒有開燈而已。”他接通電話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句句是實話，當然，也是句句廢話。

　　見妹妹還鄒著眉頭，陸乙果斷轉移了話題：“你作業寫完了沒有？”

　　“啊！”妹妹支吾道：“寫完了寫完了，哎呀，護士姐姐來換藥了，不說了！”

　　說完，當即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