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山對柳如玉之死所持的態度,讓沈明徹底失望。從前,他認為自己成年后,爹就會告訴自己真相。如今看來,沈樂山明顯不想再提此事。
柳如玉的死是沈明心中的執念,自懂事以來就沒放下過。他或多或少的從沈晴那聽來一些,但那些只言片語遠遠不能讓他放下執念。他決定去天脈宗,找尋當年的真相。
沈晴問道:“你要去天脈?你知不知道爹有多恨天脈?”
沈明看了姐姐一眼,扭過頭去說道:“我知道。”
“知道你還去?”
“娘的事,爹一直不肯說,我想知道她的事。”
“爹不說自有他的道理,姨娘的事我也曾經問過,爹也不肯說,你也別再追問了,每次提及姨娘,爹的心情都不太好。”
沈明道:“就因為這樣,我才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沈晴說道:“九幽宗與天脈宗自你娘那件事以后,便水火不容,兩個宗門素不來往,你老老實實待在九幽吧,爹要是知道你偷偷摸摸的去了天脈,不扒你一層皮才怪。”
“我是他親生的,還能打死我不成。頂多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下不來床,沒什么大不了的。”
沈晴無奈的說道:“你倒是想得明白。”
沈明這會兒抖機靈:“你幫我瞞著爹,說我出去會友了,將來若是真被爹發現了,長姐別忘了替我求情。”
沈晴疑惑的回道:“出去會友?你出過幾次九幽城,你外面哪來的朋友?這等妄語,不攻自破。”
“姐,你就幫我一次。我保證,從天脈回來后,就按照家里的安排成親。你想想看,蘇心悅天字榜排名第十二,說不定是只母老虎,弟弟我以后就被夫人約束在家了,現在不出去,以后還有自由嗎?你就當我成親前,出去游歷幾個月好了。”
沈晴一笑:“母老虎?你姐姐我天字榜排名第七,在你心里還不得是只母豹子?”
沈明說道:“姐姐在我心里是傾城佳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沈晴看著沈明,知道弟弟脾氣倔強,勸也沒用,于是點頭答應了,“好吧,看在你這么夸我的份上,就幫你一次。不過說好了,回來就得成親了。”
沈明看著沈晴點頭答應,高興的說道:“我就知道姐姐待我最好。”
沈晴說道:“不過,可事先說好,你早去早回。”
“放心,我又不傻,難不成在天脈做一輩子弟子嗎?我生是九幽宗的人,死是九幽宗的鬼。天脈有什么好,我了解一些娘的過往,就即刻回來。”
沈晴仔細的端詳著弟弟道:“好,姐等你回來。”
蘇心悅這個時候正好進屋,對沈晴說道:“紅傘改好了,你來看看。”
沈晴接過紅色的九幽傘,仔細查驗了一番,說道:“不錯,回頭我先試一下,沒問題了,你就帶上它走。”
“走?”蘇心悅疑惑的看著沈明,“你要去哪兒。”
沈明說道:“不告訴你。”
沈晴小聲說道:“他要去天脈。”
“姐——”沈明想阻止沈晴透露消息,可惜晚了一步。
蘇心悅看著沈明說道:“想好你回來以后,沈宗主怎么收拾你了嗎?”
沈明眼光不敢與蘇心悅對視,故意看向別處,說道:“不用你管。”
沈晴說道:“不用她管?你以為你挨了打,誰照顧你?到時候我可顧不上你,我還得處理宗門的事。”
沈明回應道:“長姐你不會這么狠心的。”
翌日晨,沈晴便送沈明出了九幽城。
在焦林邊上,兩個人停了下來。
沈晴說道:“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沈明回道:“長姐不必遠送。”
“我送你的九幽傘里,有我抄錄的九幽禁術秘籍,你認真看,默誦即焚。”
“這秘籍,長姐可曾修習過?”
“九幽禁術,傳男不傳女。此等絕學,注定要由你來傳承了。”
沈明初聞九幽禁術竟只有男子可修習,有些驚訝,不過到也沒說什么。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有的術法傳男不傳女,有的術法傳女不傳男。
沈晴說道:“另外還有件事,我想囑咐你。”
沈明看到長姐的表情突然嚴肅了起來,便問道:“什么事。”
“你若查出姨娘的死因是有冤屈,打算怎么辦?”
“冤有頭,債有主。倘若我娘的死,卻有冤屈,我肯定要替她報仇。這么多年,長姐教我良多,我也知道孰可為,孰不可為。若報仇,我也只會找債主報仇,不會牽累無辜。”
沈晴嘆了口氣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為母報仇畢竟是你的私事,長姐不能干預你,若能以直報怨更好,若不能,亦可替天行道。但有一樣,不能以傷害自己為代價。姨娘在天有靈,必不想你因報仇傷及身體、累及性命。”
沈明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是魯莽之人。”
沈晴說道:“我知道,你并非魯莽之人。否則,怎會輕易放你出城。”
沈晴回到九幽城內,蘇心悅對她說道,“你就這么放心,放他出去?他可是去尋仇的。”
沈晴道:“九幽城內,有我護著他,他怎么能長大。讓他早點成家,也是希望他早些體會人情世故。心法高低全在悟性,不在年紀,悟性是需要經歷的,他出去歷練,也是好事。不懂得拿得起,怎么懂得放得下。”
蘇心悅看了沈晴一眼說道:“想法是好,不過,你就不怕他出事?”
沈晴看著蘇心悅說道:“這不是還有你嗎?九幽城事務繁雜,我分身乏術,你也分身乏術?過些日子,你去天脈看看他。他去那也只是數月,你代我多看他兩趟,我也就放心了。”
蘇心悅說道:“你是不是盼著我干脆就在天脈附近住下了?”
沈晴泯然一笑:“你們倆,遲早的事。”
蘇心悅說道:“我認識你多久,就認識你弟弟多久。哪還用得著追到天脈守著他,再說了,我守著他,誰守著你。九幽事務繁多,你都分身乏術了,還讓我去天脈,你指望沈老宗主幫你分擔啊?”
沈晴說道:“越說越不像話,小心被沈老宗主聽了掌嘴。沈明是九幽宗我最在意的人,你得空去看看他,倒不用守著他,放他出去,就是讓他成長和經歷的。守著他,與把他留在九幽宗有什么區別。”
千里煙云,渺渺連山,孤鴻飛過,已是黃昏。
沈明來到天脈山腳下的石橋鎮,已是傍晚時分,借著夕陽,抬頭望著天脈的三座山峰,天脈峰主峰危峰兀立,高聳雄偉。
沈明在石橋鎮找了個客棧,借宿一宿,店小二十分客氣的迎他上樓。
店小二道:“天脈宗正在招收第六代弟子,這位公子可是來拜師修行的?”
店小二道:“你要是入了天脈,會經常來石橋鎮采買,天脈山下就這么一個鎮子,想要再找個其他鎮子,那得二十里以外了。”
店小二道:“天脈山就一條路,十分好找。你只要是沿著路走,就直到天脈主峰了,臨近主峰時,有兩條岔路各自通向兩個山峰。總之,就算是你第一次來天脈,你也不會走錯路。”
店小二發現眼前這位公子大概是不健談,你和他說了半響,就沒什么應答。
沈明到了二樓的包房前,對店小二說了聲,“多謝。”
就這一句“多謝”,讓店小二清楚的明白,眼前對話之人,并不是個啞巴。
沈樂山聽說沈明離開了九幽城,十分生氣,質問沈晴為何沒有看住他。
沈晴說道:“沈明馬上就要成親了,他想趁成親之前,出去走走,不多時就回來。”
沈樂山卻說道:“出去走走?他心里想什么你不知道嗎?他就想知道他娘當年怎么死的,他這一出去,還不得去天脈。傳我的話,沒有我的準許,不許他回九幽城,回來也得在城門口給我跪著!”
沈晴早就料到她爹那脾氣肯定是饒不了這個執拗的弟弟,現在勸也沒有用,還不如等沈明自己回來的時候再給他求情。
原本要跟合德宗定沈明成親的日子,如今這小子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吉日自然是不能定在近期的,想到這里,沈樂山就更生氣了,背著手說道:“一雙兒女,沒個省心的!”
他嘴上說不省心倒不是埋怨沈晴沒看住沈明。沈明一個大活人,誰還能天天追在他身后看著他,說不省心那是說龔承的父母,怎么不張羅定個吉日早點讓一雙兒女成親。龔承排名天字榜第二,早日成親,自然是讓九幽宗顏面增光。
龔承這個時候正跪在他爹娘面前,說什么都要去天脈宗修行。
龔承的父母可不是一般人,父親是十二封神之一的‘傳送’,母親是十二封神之一的‘神后’。天下總共就只有十二位封神,目前健在的只有十位,他父母就占了五分之一。封神均可開宗立派,招攬弟子,可龔承的父母偏反其道而行之,兩個人不但沒有開宗立派,還雙雙歸隱,找了個山坳,自己蓋了個小院,過起了閑云野鶴的日子。
神后就坐在那對著龔承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和沈晴有婚約,不早早的成個親,這會兒要去天脈修行什么?”
龔承跪在地上一臉委屈的說道:“我就是想學天脈絕學,增進一下修為,學成以后說不定就是天字榜第一了。父母都居神位,兒子壓力大啊。”
傳送原本站在一邊,這會兒也應道:“爹娘可不是望子成龍的人。你只要每天過得舒心,早日成親,早生貴子,我和你娘也就別無所求了。”
龔承嘆了口氣說道:“你們是別無所求,兒子我有所求啊。”
神后說道:“爹娘教你的還不夠嗎?天脈那八個長老就是個擺設。天脈宗主還有點本事,如今也早就不在世了。再說了,你以為天脈絕學人手一冊?去了你也未必能學得到。”
龔承不依不饒的說道:“不論學到學不到,我去不多時就回來,到時候自然會與沈家小姐成親。不過,我還沒見過沈姑娘,也不知道長的如何?”
神后一聽就知道兒子想什么,“放心,配的上我兒子。”
龔承道:“我可是贅婿,我是不是配得上人家?”
神后瞪了一眼龔承說道:“你別動歪腦筋,外面姑娘再好也沒用,你非娶沈晴不可。”
龔承耷拉個腦袋說道:“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到九幽宗就是了。不過,出嫁之前,總得讓兒子游玩數月吧,沈晴那只母老虎,我嫁過去,生活還能自主嗎?”
傳送說道:“臭小子,說什么呢?能娶到這么有本事的姑娘是你的福分。”
龔承哼了一下:“是是是,是我的福分。不過論及福分,還是爹的福分最大,給娘做了二十多年的飯,時不時的還得跪搓衣板……”
傳送聽后掄起一邊的木仗,就要打龔承,“臭小子,你說什么。”
龔承又不傻,說完話就跳起來往門外跑,跑到院里還對著屋內的父母說道:“就這么定了,明早我就出發。”

一九八四97
1.“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引自《詩經·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