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的功夫,孫思的徒弟帶著一個食盒,朝這邊走了過來。
就在天羅半夢半醒之際,牢門鎖鏈打開時發出的聲響把他再度喚醒,這讓天羅不得不注意到走進來的人。
那人走到天羅近前,蹲下身子,輕聲說道:“你的筋脈剛剛修復,身體太過虛弱,幾天沒吃東西了吧,吃一點吧?!?p> 說完,那人打開食盒,里面有一個饅頭、一碗白粥、兩碟小菜、一雙筷子。
獄卒在牢門外點燃了墻上的火把,只是這火是陰火而非陽火,火焰的顏色是幽藍色的。
借著光亮,天羅看了下眼前的食盒,又看了看眼前的這人,二話沒說拿起饅頭就吃了起來。
那人說道:“原以為你會擔心飯里有毒不肯吃的。”
天羅一邊夾著菜一邊說道,“有什么好擔心的,我要是死了,你家主子不會比我現在更好過?!?p> 那人繼續說道:“死到是死不了,有我師父在,你想死可不容易。你現在的處境,只怕是活著才是受罪?!?p> 天羅笑著說道:“這就怕了?這才剛剛開始,以后的罪還有的受?!?p> 天羅這話說的就好像要遭罪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那人很是驚奇的看著天羅說道:“你就這么淡然?我還是第一次見下絕殺的人,聽師父說下絕殺的人大都是視死如歸,求死不得。今日一見,還真如師父所言?!?p> 天羅說道:“求死不得?我看未必。死了做鬼也是地君的鬼,生死都在她手上,這死也沒什么好求的。若說要求,也該求魂飛魄散、灰飛湮滅?!闭f完,天羅端起眼前的粥碗,粥才喝了幾口,就發現粥的下面還藏了一個煮熟的雞蛋。蛋白和白色的米粥混在一起,藏得還真是巧妙。那一刻,天羅愣了一下,隨后就當沒看見,全都吃下了。
連著七日,孫思的徒弟都給天羅送飯。
冥人吃的是氣,人吃的食物這里是很少有的。
花輕嵐是個大活人,地劫殿里倒也備了一些食物,不過備的并不多?;ㄝp嵐多年修煉,有辟谷術在身,一年也不用吃幾餐。
最近,花輕嵐到是讓鬼使多備了一些食物。
小吉在對面的牢房,隔著牢門對天羅說道:“怎么你這絕殺下過以后,混的比我還慘?!?p> 幽暗的牢內,天羅坐在墻角,一動不動。小吉說的話,天羅聽到了,只是不想理他。
小吉又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醒著,我也很好奇,她教你什么功法,能讓你一年內打敗封神。說真的,我有點期待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p> 天羅蜷縮在角落里,睜著眼看著地面,仍然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個時候,牢門的鎖鏈又響了。
今日來的是地劫殿鬼使大人,身后還帶了兩個陰差。
鬼使大人看了看坐在大牢角落里的天羅,對著身后的陰差說道:“帶他走。”
天羅很識趣,什么都沒說就跟著兩個陰差出了牢門。
孫思在地劫殿稱得上醫德高尚、妙手回春,誠如其徒所言,有他師父在,想死真的不容易。
天羅所傷的筋脈經孫思醫治,果然恢復如初,現下行動自如,只是內力功法尚未恢復。
這七日,孫思來大牢為天羅診過兩次脈,七日恢復如常,算是醫中神術了。
孫思來這兩趟完全是為了應對花輕嵐的詢問,但是花輕嵐一次都沒來過。
鬼使帶著天羅來到地劫殿外,天羅看到花輕嵐和一眾判官們在殿內議事,天羅上次看到他們還是七日之前。
陰差按著天羅,讓他跪在地劫殿殿外。
這時,另一個陰差端了一個瓷碗過來。
鬼使大人把天羅押到大殿門口后,就進殿回稟地君了。
花輕嵐坐在地君座上遠遠的看到天羅跪在了地劫殿外。鬼使和花輕嵐交談了兩句,便又朝著殿外走來。
鬼使大人走得不緊不慢,走到天羅跟前的時候,正好陰差也把藥碗端來了。
鬼使說道:“這是地劫殿動大刑用的游魂湯,服下以后,人會痛不欲生,仿佛如魂魄與肉體分離,藥效一個時辰散去。你是自己喝,還是我讓人喂你喝?”
天羅嘴角露出一絲不屑的淺笑,看了看眼前這盛滿紫色湯藥的精致瓷碗,沒說一句話,端起來一飲而盡,喝完看了鬼使一眼,便將空碗放回陰差的奉盤內。
過了片刻,藥效開始發作,天羅只覺得周身的疼痛讓自己幾乎要靈魂出竅,整個人頭暈目眩,胃里翻江倒海,很想把剛剛喝下去的湯劑吐出來卻又吐不出來,眼前的人和物都開始出現重影,這個世界怎么會重影呢,只可能是身體已經困不住魂魄,眼睛看到了一番景象,而靈魂看到了另一個景象……
沒多久功夫,天羅就被這痛苦折磨的昏倒在大殿門口,陰差又把他架著拖下去。
十位判官們各個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殿議事結束,花輕嵐就跟沒事人一樣的往自己寢殿去了。
判官鬼乙大人繼續跪著往外走,其余幾位判官也紛紛往殿外走。
判官鬼癸大人給鬼辛大人使了個眼色,鬼辛大人很明事理的就站住了腳步,把耳朵湊在鬼癸大人嘴邊,“啥事?”
鬼癸大人說道:“這小子有七天沒見了,聽說一直關在大牢里,今兒拉到大殿門口,動了大刑,你說后面的戲怎么排?”
鬼辛大人瞟了鬼癸大人一眼:“七天沒見是修復經脈去了,那天在大殿后面叫的那么慘,就是因為接經脈的時候沒用麻沸散。地劫鬼城的話本第一集都出了——下絕殺被困地牢內,經脈斷孫院判顯神通?!?p> “這是還得有下文啊?!惫砉锎笕送蟮铋T口看了一眼,轉而對鬼辛大人說道,“走,去我那坐坐?”
“那肯定是有下回書,話本哪有出一集的?!惫硇链笕苏f道,“走,去你那坐會兒。”
鬼乙大人跪著出門后,沒有回自己的判官殿,而是去找了鬼甲大人。
鬼甲是十大判官之首,地位略高于一般的判官,有些事拿不定主意,又不方便問地君意見的時候,很多判官會找鬼甲大人私下商議。
鬼甲大人讓鬼差扶鬼乙大人坐下,隨后說道:“在我這,就不用拘束了,地君不會過來的?!?p> 其實鬼乙大人被地君這般整飭,通常是很少去其他判官殿的,今兒這一遭,也算是鬼甲判官殿的稀客了。
鬼甲大人示意其他鬼差退下,而后低聲問道:“什么風把你吹來了?”
鬼乙大人說道:“我最近心里有點疑惑,又不敢確定。”
“哦?”鬼甲大人問道,“什么疑惑,說來聽聽?!?p> 鬼乙大人抬頭看了一下鬼甲大人,問道:“下絕殺的那個人,真名叫什么?”
鬼甲大人被鬼乙大人這么一問,到是給問蒙住了,“不是叫天羅嗎?”
“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惫硪掖笕苏f完,嘆了一口氣。
鬼甲大人說道:“你能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完,別藏著掖著,直說吧,你覺得哪兒不對勁?”
鬼乙大人說道:“我覺得,他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我想借閱一下鬼甲殿生死簿?!?p> 鬼甲大人笑著說道:“咱們所有人的生死簿是一樣的,你干嘛找我借閱?”
鬼乙大人說道:“前些日子你不在,地君把九個判官殿的生死簿都收走了,很快又發了下來。發下來后,我發現少了一頁,對……就天羅來到地劫殿的第二天,地君大人收走的生死簿。那天你不在,所以鬼甲殿的生死簿應該是全的。”
“哦?”鬼甲大人想起來是有鬼差和自己提過,地君要用一下生死簿的事,但是因為鬼甲大人不在,所以也就沒交上去。生死簿只有判官可以拿,其他人不能動。
鬼甲大人聽到這里,起身說道:“我去拿?!?p> 不大一會兒功夫,鬼甲大人拿著一本厚厚的生死簿回來了,遞給了鬼乙大人。自己就坐在鬼乙大人對面看著他。
鬼乙大人迅速的翻閱著生死簿,他很清楚自己要找的人是誰。突然,他的手在一頁上停了下來,鬼乙看得出神,鬼甲大人看鬼乙看得出神,很是納悶。
鬼甲大人問道:“可找到了?”
說著,鬼甲大人剛要起身湊過去,鬼乙大人迅速的合上了生死簿,搞得鬼甲大人也不知道剛剛鬼乙大人看的是誰。
鬼甲大人說道:“你這么神神秘秘的,是有什么事嗎?”
鬼乙大人說道:“別招惹那個下絕殺的,我先走了?!?p> “誒?……”鬼甲大人被鬼乙大人這一通折騰弄得有些迷糊,可他又實在是沒必要為了這一點好奇心,把其他判官的生死簿借來一頁一頁的翻看到底少了誰的那一頁。
說到底,鬼甲大人還是不知道天羅的真名叫什么,不然自己翻就好了。
鬼乙大人知道,少的那一頁人丁名叫沈易。
天羅從牢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后了,第一次飲下游魂湯,身體很不適應。天羅覺得身體有些微微發抖,說不上是冷還是疼痛后的不適。
就在這個時候,牢門打開了。
鬼使大人走了過來,看著剛剛蘇醒的天羅,天羅的白色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外衣也是凌亂的披在身上,坐在大牢一角的位置。
鬼使大人說道:“地君問你,后悔了沒有……”
天羅一笑,由于剛剛撕心裂肺的疼痛,這一笑讓自己不禁咳嗽了兩聲,說道:“地君又想到什么新樂子了嗎?”
鬼使大人看著天羅這個樣子,嘆了口氣說道:“逞什么能?你如今生不如死,服個軟不會嗎……”
天羅說道:“我的命本來就在她手上,她若是沒玩夠,我說什么也沒用……”
對面的地牢內,坐著小吉。
小吉隔著兩道牢門,對天羅說道:“就為了一年后能親手殺了我,值得嗎?你現在受的罪過,不比凌遲好受多少吧?”
天羅在這邊的牢內,有氣無力的說道:“你管不著!值不值也不是你說了算!何林死了,從何林死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也死了,我之所以還活著,就是為了要殺你,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
小吉笑著說道:“那何林不也是你嗎?我就弄不懂你們倆到底是什么關系。你是仇恨奶大的嗎?又是絕殺,又是游魂湯,你怕是早就瘋了吧!”
天羅這時竟然也笑了,說道:“我和何林,一信之緣,相見恨晚。不對……應該說我們永遠不會見面的。我們共用著一個身體,卻多年未識。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了?!?p> 鬼使大人說道:“你還有父母在。”
“我父母?我父母早就死了,被人殺死了。我追求更高的功法和修為,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為他們報仇,你不會懂的。”
小吉哼了一聲道:“你殺了我,還得接著報你父母之仇,你這復仇之路有點長啊。你還真是被仇恨奶大的?!?p> “仇恨是我活下去的動力。”
鬼使聽到天羅這么說,也沒再多說什么,轉身離開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