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晟跪倒在地，膝蓋和青苔石階撞擊的沉悶聲。不知什么時候，小雨開始落。他跪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左手緊握著唱月劍，握著爹的唱月劍，那是我爹的劍，那是我爹的劍……

　　我思緒凌亂，筱蕭是匈奴人氏，晟誤殺了我爹，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一切……

　　我爹死了，我娘也去了。

　　我爹死了……我娘也去了……

　　晟殺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

　　晟殺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

　　我爹，我娘……

　　天又陰了幾分。

　　轟—轟——雨傾盆而下，雷聲暴起。

　　霧起，我看不清他了，但我知道他在那里，大雨吞噬了他。

　　我猛的抽出葬花劍，卻砍不斷連綿綿的雨。太白云：“抽刀斷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欲殺了晟，為爹娘雪恨!

　　為爹娘雪恨。

　　雪恨……

　　“燁小弟……燁小弟!”筱蕭眼眶通紅，拉住我的胳膊，卻被我甩開。

　　“筱蕭!”我吼道，又拿葬花劍指向晟的方向，“他殺了你爹，殺了我爹!沒有他，就不會有那么多人死!”我好像忽略了自己也曾殺過那么多人。

　　“不報了，不報了……”筱蕭哭泣起來，眼淚在雨里，我分不清。可我能分清我心疼她，可我狠了心，“我們走吧……燁小弟，我們走吧……”

　　怒火焚心。

　　雨霧彌漫，我早已看不清晟，我甩開筱蕭，大步邁向晟。從屋檐下跨進大雨的一瞬間，我心里好像有什么被澆熄了。

　　是什么呢？

　　十步。

　　九步。我想起了兒時和晟一起練劍的場景，隱隱刺痛了我的心臟

　　八步。

　　七步。

　　六步。晟就在前面。

　　五步。大雨氤氳。

　　四步。我心軟了一秒，但又強撐著邁步。

　　三步。我看見晟站了起來，拔出了劍。決斗吧，決斗，我不會殺一個不還手的人。

　　兩步，我看見晟將劍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一步。晟的血液噴涌，血霧彌漫進了我的雙眼。透過這漫天大雨，晟終于跪下了，成了一具尸體。我的思緒被大雨沖垮，腦海里什么也不見了。我無力邁步，我無法再向前邁一步。

　　筱蕭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轉身和她相視。我才發現，眼淚比雨水滾燙的多。

　　我哭了。

　　“筱蕭，我想我爹了，我想我娘了。我其實不叫燁，我叫瀧，江南日浪山莊人，你聽見了嗎？我們回江南吧，我帶你去看江南都城江寧的十里煙火，帶你去放孔明燈，好嗎？江南有很多東西是大漠從來沒有的，你知道嗎？江南的雨很溫柔，很細膩，很柔軟，像我娘的秀發一樣翩翩。風一吹便飄揚。我又想我娘了，她教我舞劍，教我做個殺手，她也曾經是個刺客，我們全家人都是刺客。聽見了嗎？我娘教我古文，教我琴棋書畫，我都學得很專心。回了江南，我做個私塾先生，教書，我不再殺人了，我不再碰劍了好嗎。我娘還叫我唱歌，我唱給你聽，聽。”

　　“燈殘劍影槳聲外，日也寒，夜也寒。夢里舟下橋邊浪，世俗擾，紅塵翻兩番。

　　鼓樓輕吟霜滿地，成也歡，敗也歡。歌中故人何模樣，戀也好，愿越山重山。”

　　此生，我便只做個素人書生，再不持劍，朝朝暮暮，煙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