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畫面到這里就消散了。

　　井底殘余的銀白色霧氣，像是盡到了自己最后的職責，消失得一干二凈。

　　雅各布沉默地望著井壁上的血字。

　　雖然沒有看到記憶的后續部分，但他大概知道皮埃羅是怎么轉變成水鬼的了。

　　皮埃羅偷聽到了軍事機密，士兵們自然不會放過他。

　　最后被士兵們灌入水鬼草粉末，推入井底之中。

　　他落下時，殘余的水鬼草粉末落在井中，有了潮濕適宜的環境條件，生長成了成熟的水鬼草。

　　那是罪惡的植株。

　　“現在，我終于知道，為什么蒸汽之都周邊，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水鬼了。”

　　雅各布看了看懷中的水鬼尸骸，無聲哀悼。

　　雖然它的皮膚變成了藍綠色，瘦骨嶙峋，身體上沾滿淤泥。

　　但它，仍然是個人。

　　相比那些視人命為芻狗的貴族；

　　或者嘴上假惺惺實際上甘做貴族走狗的士兵。

　　它才是真正的人！

　　“老馬卡羅夫已經同意我占有你身上的所有魔物材料……

　　但我選擇放棄。我會好好埋葬你的尸身。”

　　默哀三秒，雅各布吐出一口氣。

　　這時，他才明白過來，討伐水鬼不僅是在解決村民們遇到的禍患。

　　同時也是在解脫那些無辜的、遭到領主軍毒手的、被轉化成水鬼的人類。

　　行尸走肉，不如解脫。

　　拉了拉繩子，隨著竹筐的上升，雅各布回到了地面。

　　他并沒有跟村民們提及井下看到的記憶。

　　只是告訴他們一定要保護好這口井，用生命去保護。

　　畢竟，井底有著控訴萊恩家族的血字鐵證！

　　“我們當然會這樣去做。這口井可是村子的生命源泉。村民們世世代代都以這口井打水為生。”一個村民拍拍胸膛，表示一定做到。

　　“那個瘋女人呢？我想去見見她。”雅各布想了想，問道。

　　村民雖然覺得很奇怪，但還是領他前去。

　　老馬卡羅夫跟隨在后，旁觀一切，若有所思，默不作聲。

　　“皮埃羅！”

　　“皮埃羅！”

　　剛到瘋女人的屋子，她就沖到雅各布的面前，對著他懷中的水鬼尸骸尖叫。

　　眼淚，沿著她飽受磨難的臉頰流下。

　　村民們感到有些尷尬，想要拉開瘋女人，覺得她此舉是對前來解決麻煩的冒險者的冒犯。

　　“無妨。我看她的樣子，像是把水鬼當成了她的孩子。我在想，不如將水鬼的尸骸埋葬在她家后院。這樣的話，也許多少能幫助治療她的瘋病。”雅各布提議道。

　　“這……”村民們面面相覷。

　　老馬卡羅夫更是在一旁咳嗽。

　　要知道，水鬼尸骸全身上下都是寶啊，水鬼腦、水鬼頭發等組織，都能賣出個好價錢……

　　就這樣埋葬，簡直是暴殄天物。

　　“水鬼的尸體……應該不會有污染吧？”一個村民猶猶豫豫問道，似乎不敢得罪強大的冒險者。

　　“不會。只要好好地將其用泥土掩埋，就不會泄露任何邪穢。”老馬卡羅夫客觀地說道。

　　村民們看了眼瘋女人癡癡望著水鬼尸骸的樣子，雖然仍覺得有些不潔，但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好心同意道：“就這樣決定吧。”

　　于是村民們拿來鋤頭，在瘋女人家的后院開始挖坑，進行掩埋。

　　雅各布將水鬼尸骸放入深坑之中。

　　這時，他聽到瘋女人悲傷而喜悅的呢喃：

　　“皮埃羅……皮埃羅，我的孩子……”

　　她的嘴角無聲翹起，仿佛回到最初的、孩子剛誕生的甜蜜記憶當中。

　　而且，永遠不愿醒來。

　　……

　　“所以說，那個水鬼，突變前是瘋女人的兒子？”

　　開始下一個目標前，老馬卡羅夫悄悄詢問道。

　　雅各布點了點頭。

　　“可瘋女人說，她的兒子是被水鬼咬死的……難道是我推測錯了？”老馬卡羅夫陷入疑惑，在他原本的推測中，水鬼是誤服井中的水鬼草突變的。

　　“誰知道呢？”雅各布聳了聳肩，沒有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他當然能夠猜出事情的真相。

　　領主軍的士兵們欺騙瘋女人，告訴她說，她的孩子在逃亡過程中被水鬼咬了。

　　鞭笞和侮辱并沒有要了瘋女人的命，但孩子是她最后的寄托。

　　這個消息，奪去了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她是被逼瘋的。

　　……

　　“前方12點鐘方向有兩只水鬼，小心了，雅各布。”行走在荒野間，老馬卡羅夫出聲提醒。

　　雅各布年輕銳利的眼睛早已發現前方魔物的存在，不需旁人提醒，已經拔劍出鞘。

　　“無火的余灰”漆黑如墨，仿佛在渴望魔物的靈魂之火。

　　旁邊的老馬卡羅夫則是從腰間解下戰斧，巨大的戰斧刃部流淌著一層輝光，顯然也是一把學徒級稀有品質的武器。

　　“老馬卡羅夫，你真的行嗎？”雅各布瞅了一眼同伴身上殘破的盔甲，詢問道。

　　“嘿，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老馬卡羅夫說完，大喝一聲。

　　轟！

　　一層猩紅光輝以他為中心，迅速向外擴散。

　　雅各布所在的地方也被這層猩紅光輝所籠罩，瞬間感覺到了對戰斗的渴望，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升了上來。

　　戰士途徑的學徒級普通品質技能，戰吼。

　　能夠提升一定范圍內己方的戰斗意志。

　　這時，前方的兩只水鬼意識到了威脅的接近，藍綠色的丑陋身軀在河流邊一扭，歪著脖子像是發狂的奇行種般奔襲而來。

　　“喝！”

　　老馬卡羅夫怒吼一聲，這一刻的他出落得像個戰神，挺身而出，揮動戰斧轟然劈下。

　　巨大的鐵斧在水鬼的身上劈開一道嚴重的傷口，水鬼發出撕裂的吼聲，驚叫著后退。

　　“它要逃到水里去了！雅各布，你去追逐那只受傷的水鬼，另外這一只放著我來！”老馬卡羅夫快速說道。

　　他腿腳不快，所以讓更年輕的雅各布進行追殺。

　　“好。”雅各布簡短吐出一個字，步伐迅速追上受傷的水鬼，一手持劍，另一手抓著火把搖晃，利用水鬼對火焰的恐懼，想要將受傷的水鬼趕到遠離河流的地方。

　　這一招無疑是有用的，受傷的水鬼恐懼地嘶吼了一聲，連忙后退。

　　雅各布得逞一笑，手持“無火的余灰”頓時化為了一道黑色的殘影。

　　鬼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