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夏良辰所料，翌日一早，馮梅香便蘇醒了過來。
當然，沒有狗血的失憶橋段。
睜眼見到夏良辰，馮梅香便一把將她緊緊抱住，緊接著又將她推開，一雙枯瘦的手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確定她沒受傷方才放下心來。
“娘，我真的沒事。倒是你，頭疼不疼？有沒有覺得惡心想吐？”挨了重重一擊，沒準會得腦震蕩。
“沒事。”馮梅香虛弱地笑了笑，一張臉沒有半點血色，嘴唇也是灰白的。“只要你沒事，娘就沒事。”
夏良辰眼眶一熱，淚水便冒了出來。她展開雙臂，反過來將馮梅香瘦弱的身子抱住。“娘！”
這一聲娘是發自心底的。
馮梅香笑著應了，又朝兒子招招手。“小樹。”待兒子湊近來，她便一把將他拉到懷里，母子三人抱成一團。
至于站在一旁笑得像個傻子一般的林大郎，母子三人默契地忽略掉了。
“梅香。”等母子三人親熱夠了，林大郎才舔著臉湊過去，討好地喊著妻子的名字。
馮梅香抬眼看向他，目光有些冷淡，有些哀傷。
曾經，她也把這個男人當成自己的天神，幻想他可以給自己以庇護。如今十數載過去，她方才明白，一切不過是白日夢一場。
“梅香......”林大郎被妻子看得身體一僵，心底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你......怎么了？”
“林大郎，我們......和離吧。”馮梅香艱難地說出那兩個字以后，便轉開了臉，不去看他。
此話一出，別說林大郎，連夏良辰都驚呆了。她確實有想過讓馮梅香跟林大郎和離，但她并不認為過這事兒能成。
在男人為尊的封建社會，女人是男人的附屬品，離了男人便很難活下去。若是娘家有依仗尚好，若是無依仗，那便真的成了無根的浮萍。
故而女人在婆家受盡委屈，也大多不敢提和離，只能和著眼淚將苦果都咽到肚子里。
“梅香？你、你說什么呢？好端端的，怎么提和離了？你是不是頭疼，疼糊涂了？”
馮梅香聞言苦笑，不得不重新將視線轉到他身上。“你錯了，我不是疼糊涂了，而是疼清醒了。我做了十幾年的白日夢，今日才徹底清醒了，你明白嗎？”
林大郎搖搖頭，他心里是明白的，卻不愿意接受事實。
馮梅香是他的枕邊人，自然了解他，想到他自欺欺人的行為，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成親之前，我覺得你為人老實又踏實肯干，是個靠得住的。成親之后，盡管婆婆不好相與，可我總想著跟我過一輩子的人是你，只要你待我好便夠了。忍一忍，也就苦盡甘來了。”
“誰知道，這種不是人過的日子竟然是沒個盡頭的。我每日起早貪黑地干活，忍氣吞聲，又有什么用？還不是比不過你那個只會偷奸耍滑的弟媳？”
“我是個外人，受點虧待就算了。可我的兩個孩子，總是林家的種吧？在你爹娘那里也跟草芥一樣，吃不好穿不好，還動輒又打又罵。”
“你這個做爹的，為他們做過什么？你只會叫我忍！忍忍忍，結果呢，你娘逼死我的大丫一回還不夠，還要生生把她打死才算！林大郎，我受夠了！”
馮梅香聲嘶力竭地吼著，眼淚也跟撲簌簌地往下掉，神情卻異常堅決。
這一次運氣好，她還能醒來。下一次，不見得還有這樣的好運氣。她不敢想，這一棍子若是打在小樹或者大丫身上，結果會是怎樣！
“既然在你心里，你爹娘永遠都比我們母子三個更重要，那你就一輩子伺候你爹娘去吧。我們和離，兩個孩子我帶走，反正你們林家也不稀罕！”
說得好！
夏良辰忍不住在心里給她點了十二個贊。這個過分懦弱的女人，在受盡磋磨之后，終于為了她的孩子強勢了一回，可喜可賀！
這大概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那、那不行！”林大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妻子，一時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了。“我不同意，我說什么也不同意！”
“你不同意和離是吧？”馮梅香點點頭，爽快道，“那行，你直接休妻吧。我凈身出戶，只要我的兩個孩子！”
只要能夠從那個地獄一樣的家里脫離，她不介意拿的是一封休書。反正這輩子，她也不打算再嫁人，只要兩個孩子過得好便夠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大郎見她誤會，急得額頭都要冒汗了。“我、我不想和離，也不想休妻！”
馮梅香眼里浮上痛苦和掙扎，林大郎對她倒沒有不好，只不過他永遠也不會違抗他娘。偏偏李氏是個刻薄的人，對她不喜便罷了，對著孩子也沒給過一個好臉色！
“那你想怎么樣？我不怕跟你說實話，那個家，我不會再回去了，也不會讓我的孩子再回去！你不愿意和離，也不愿意休妻，那你愿意分家嗎？”
“我——我娘不會同意分家的。”林大郎也知道李桂花性子不好還偏心，可那到底是他的親娘，他能怎么辦？
馮梅香心底那點掙扎瞬間化為灰燼，只剩下失望和嘲諷。“那就沒什么好談的。和離還是休妻，你選一個，我都可以。”
“我......”林大郎見她一臉決絕，心里急得不行，嘴巴開開合合幾次也沒想到什么好的理由，只得一臉希冀地看向一雙兒女。“大丫，小樹，你快幫爹勸勸你娘！”
他病急亂投醫，竟然忘了，馮梅香昏迷不醒的時候，夏良辰就提過讓他們和離這件事。
夏良辰冷淡地看著他，道：“我支持我娘的決定。娘，我向你保證，離了林家，我們只會過得更好！”
“大丫，你怎么——”
“李桂花是你娘，你喜歡讓她磋磨一輩子，那是你的事情。憑什么要我們也一輩子受她的折磨？憑她夠狠毒夠不要臉嗎？”
“這回是我娘運氣好，沒被她打死。你能保證，下一次還有這樣的好運氣嗎？你能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嗎？我不怕跟你實話，我娘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弄死李桂花！”
說完，夏良辰也懶得看林大郎一眼，直接轉身去廚房，打算給馮梅香做點吃食。
小樹見了，立馬也跟了上去。
“姐姐，娘真的要跟爹和離嗎？那以后我是不是就沒有爹了？”
夏良辰將他拉到懷里，揉了揉他的腦袋，道：“他永遠都是你爹，只不過不在一起生活而已。你若是想他了，回去看他便是了。”
前提是，他沒有被李桂花給磋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