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屏幕上播放的幾個監控視頻,程楚安心里的疑惑卻更多了。
高柏他們小區,除了入口處、電梯內和一樓過道有監控外,其他樓層都沒有監控,所以沒拍到高柏和蘇帆揚進入消防通道的畫面。
但程楚安在勘察現場的時候,注意到高柏他們樓下靠近消防通道的一戶人家門口,在自家入戶門頂上裝了一個小小的監控。
他不知道這監控有沒有拍到什么,但好歹弄過來看看。
另外小區里也有一個攝像頭剛剛好拍到他們這一層的部分樓體,而過道也包含在其中,高柏和蘇帆揚在過道追逐的過程,應該是可以看到,所以也一定把監控錄給要了過來。
然后這一番檢視,程楚安就發現了情況。
樓下那戶人家的入戶門監控并沒有拍到什么有用的畫面,但是他這監控也是有錄聲的,而通過聲音放大后可以發現,蘇帆揚跌落時發出的慘叫和滾落撞地的聲音都有錄進去。
再通過小區里那路燈上的監控畫面一對比,發現按時間來算,蘇帆揚發出慘叫及跌落聲音的時候,高柏的身影才剛剛從視頻畫面中的過道消失。
所以正常推斷,絕對不可能是高柏把蘇帆揚推下樓梯的——除非他有移形換影、瞬間移動的能力。
為了保證樓下入戶門上的監控聲音時間和小區路燈上的監控畫面時間吻合,他還專門聽了很長一段時間,以一個這倆監控視頻里都能聽到的小孩子高喊聲做基準,對兩邊的時間進行校正,確定他的推斷沒有問題。
可既然不是高柏推的,為什么去到現場的時候、把他帶回局里的時候,他都不說呢?
連問“是你把蘇帆揚推下樓的?”,他都不做否定的回答。
而更讓程楚安驚奇,甚至有點毛骨悚然的,是高柏在機場的表現。
從機場那邊送過來的監控視頻可以看到,高柏在抵達候機大廳,坐下來之后,很快就發現了手機沒帶。
最開始時他看著有些焦躁,這個時代的人沒帶手機,焦躁倒也能理解。
不過他很快鎮定了下來,似乎做出了什么決定,然后舉目四望一圈,起身向機場內的便利店走去。
他同樣有便利店里面的監控畫面,可以看到高柏一進便利店,就被里面小電視上播放的內容吸引住了,駐足看了好一會。
然后他好像感覺有些不適,揉著眉頭退出了便利店,他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個藥罐,倒出幾粒藥丸,直接生吞入口,也不用喝水,強咽下肚。
這時候,他又像是被旁邊的一個旅客吸引了注意,回頭看了幾眼。
那坐在椅子上候機的旅客正戴著耳機聽音樂,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并沒有做出什么異常舉動,默默走回了之前坐的位置,將自己的背包抱到胸前,明顯在大口吸氣、呼氣。
幾分鐘后,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猛然抬頭看向斜上方。
從監控的角度看,應該是在看他所處候機大廳的那個懸空屏幕,此時在播放著廣告。
他開始表現得掙扎起來,一會把頭臉埋進書包,一會兩手抱頭,一會又抬頭頂著上方的屏幕看,還站起來在四周尋找著什么,似乎想要和周圍的人說話,但最后又忍住了。
終于,他一把拿起背包,快步離開了候機大廳,找一個地勤的工作人員問了下,向監控室的方向尋去。
從機場那邊的同事反饋的情況來看,高柏很顯然是借找小孩的借口來查監控,可他要查什么呢?
他的那番異常表現,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他在便利店里,究竟發現了什么?
程楚安反復地觀看高柏在便利店里的監控視頻,甚至還去找來那小電視里在放的MV來看、來聽,也沒有看出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去找了一下高柏的隨身物件,發現了那個藥罐,然后打了個電話,查到了高柏不久前才剛剛結束為期半年的住院治療。
而且接受的是精神治療。
經他們的法醫證實,高柏隨身帶的那個藥罐里的藥,確實是用來進行精神類疾病治療,緩解癥狀的。
程楚安松了口氣,這一下,高柏的異常表現看來找到理由了。
……
審訊室內,程楚安走進來,在高柏面前坐下。
“你在看什么?”程楚安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去,發現他似乎是在看監控。
程楚安收回視線:“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發現妻子和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板有染,還是在自己家里,然后又目睹了老板墜樓死亡。”
他說著,將高柏的那罐藥放在了桌上:“我和你的主治醫師沈教授聊過了,你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先吃兩粒。”
高柏看著那罐藥,搖了搖頭:“不需要。”
程楚安看著坐在桌前,進入一種在他看來十分不正常的平靜安寧狀態的高柏,心里也是不由得有些同情。
在知道高柏的精神病治療史后,他不論是在監控里、帶回局里后的種種異常、不對勁的表現,都能夠得到解釋,程楚安也就沒有疑惑了。
反正現在高柏雖然自己一句話都沒說,但多方證據都可以證明,并不是他把蘇帆揚推下樓梯的。
至于接下來,蘇帆揚的家人是否會起訴他進行索賠,那就是另外一個層面的事了。
不過程楚安估摸著,以蘇帆揚的身份,發生偷情出軌這種事,估計不會去搞大,家人應該會想著低調處理。
“一會你就可以離開了,不過離開之前,還是希望你配合把事情的整個過程跟我們詳細的說一遍。”程楚安說道。
他在說“可以離開”的時候,一直盯著高柏的臉,卻發現他好像對這消息沒有一絲一毫的欣喜或是其他的情緒,就像根本沒聽到一樣。
本來他以為高柏又和之前一樣不回答,但高柏發了兩秒的呆后,卻突然開口說道:
“當我回到家,看到家門口蘇總的鞋子,然后沖到臥室,看到他和小媛站在一起的樣子……其實沒有一點憤怒、沒有一點生氣。”
高柏說著,抬頭看他:“你知道嗎,當時我甚至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程楚安看到高柏對著自己露出了個說不清道不明、根本看不出應該是什么情緒的笑容,竟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你……你和你老婆本來就已經感情出現問題了?你早就知道他們……”程楚安嘗試著問道。
高柏說道:“不,今天早上離開家之前,她還是我最愛的人,我依然相信我和她可以白頭偕老。”
程楚安皺眉,想說“那你是在機場發病了所以感覺變了”,但怕刺激到高柏,還是沒說,轉而道:“為什么?”
高柏卻又突然回復到了答非所問的狀態:“你知道,咱們動物大腦里的各種意識,產生的根本原因都是神經元間的生物電信號傳導,但是這個世界上,能夠產生各種各樣電信號的物體太多了,不僅大自然里有,我們人類也創造了很多,他們互相之間,形成了一個復雜體系之后,你說……會不會也會產生某種意識?如果產生了某種意識,你覺得……它會以什么樣的形式存在?它會不會嘗試與我們溝通、聯系?”
最開始的幾句程楚安還認真地聽了下,但越聽就越覺得離譜,然后得出三個字結論:
犯病了。
就在他想著是不是委婉地再勸高柏吃下藥的時候,高柏卻是自己苦笑道:“我知道,你現在覺得我瘋了,精神有問題。”
確實,自己老婆和老板出軌,老板還在自己面前摔死了,然后自己被帶到警察局,差點就要被刑拘,這種情況下,居然還在想著什么神經元、什么意識的誕生——程楚安覺得這哥們確實病的不輕。
其實一般他是不會對嫌犯這么好奇的,特別是現在高柏也已經洗清嫌疑,并不算嫌犯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看了高柏在那些監控視頻里的表現后,他就有一種莫名的想要探究的沖動。
他正準備說什么的時候,忽然發現高柏怔怔盯著他放在桌上的手機發呆。
但問題是,他手機現在是息屏狀態啊。
“你在……看什么?”程楚安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皺眉道:“你是在看我的手機掛墜?”
他的手機并不是什么稀有機型,也不是多么昂貴的高端機型,就是最常見的千元機,當季銷量前三的那種,所以高柏的視線目標是他手機的可能性很低,而和手機在一塊,唯一能說有點特別的,或許也就只能是那個一只蝎子模樣的掛墜了。
高柏過了兩秒鐘才抬頭看他,怔怔道:“天蝎座?”
“你為什么會覺得是天蝎座?”程楚安有些詫異,因為一般人看到那個蝎子掛墜,都只會認為是一只蝎子,而不會立刻和天蝎座聯系到一起,甚至有人認成是龍蝦。
高柏又說道:“生日是十月二十九?”
程楚安眼睛微瞇:“我的生日不是十月二十九,你為什么會覺得是十月二十九這個日子?就算是天蝎座,也有三十天可以猜吧?為什么是十月二十九?”
高柏又看向了那息屏的手機,半晌才說道:“瞎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