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內，李天恒望著林濤走出房門的背影，沉默良久，才開口向吳征問道：

　　“現在聯盟里的小年輕，都是這種性子了？”

　　“調查社這兩年招過各種各樣的新人，蠢蛋居多。”吳征走到窗邊，又燃起一支煙，不滿的情緒讓他語氣有些強硬：

　　“我剛才就想問你，既然你之前說調查社和天恒集團往后各論各的，又為什么要替我做決定？我用什么理由招募林濤，又允諾給他什么好處，我說了算。”

　　李天恒端起桌上茶盞，抿了一口：“你想完全接管調查社，還差得遠，有些事情必須經過我手。”

　　“所以你剛才就打算告訴林濤，加入調查社可以免除拓荒名額？調查社什么時候會用這種誘惑來吸納成員了？就算我師傅也不會這么做！”吳征反駁道。

　　“她總是過于理想主義，總以為調查社的成員應該信念純粹，為全人類而犧牲，我就問你，誰會有這種虛無縹緲的信念？你覺得林濤有？”

　　吳征深吸口煙說：“是，我承認他現在沒有，但是他愿意為了自身利益而努力，他想獲取拓荒隊和騰美集團的情報！只要肯努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早晚有一天會知道，實力與責任對等這個道理！

　　“你有沒有想過，他以‘免除名額’為利益驅使加入調查社，等明年名額免除之后，他退出了怎么辦？這樣的利益捆綁又能持續多久？”

　　李天恒搖了搖頭：“我承認我很欣賞林濤，但聯盟好苗子也不少，你就這么看中他？”

　　“非心性堅毅者不傳道，這是我師傅給我定下的收徒規矩。你不是也打算讓他走上我這條超凡之路么？你二十多歲的時候得知自己被人追殺，能像他那么冷靜？”吳征反問道。

　　“我可沒打算讓他學你那三腳貓的功夫，你師爺那一身本事，從你師傅那就已經歪了。人活在這世上，只有利益。”

　　吳征聽到他這么說，直接急了：“你一個普通人，懂個屁的超凡修煉！我師傅還在的時候也沒見你這樣啊！”

　　李天恒放下茶盞，伸出一根手指道：“我不懂超凡，但我會做生意。收攏人心的方法，只有利益。你師傅就是因為過于相信別人，才落得被暗殺的下場，不是嗎？你滿口大仁大義，但接管調查社，真的是為了全人類？”

　　“我真是沒法和你溝通！你......”吳征還想再辯駁兩句，忽然聽到玄關處傳來叩門聲。

　　李天恒打開客廳電視屏幕，調出門口監控，當他看到是十幾名之前派往天臺保護李玥的保鏢，臉一下拉了下來。

　　吳征看了屏幕一眼，掐滅煙去開門，“你們怎么回來了？玥玥呢？”

　　“吳社。”領頭的保鏢禮貌問了聲好，趕忙走到客廳沙發旁，小聲向李天恒匯報道：

　　“老板，林濤那小子上天臺之后，李玥小姐就讓我們撤回來了，說我們要不走，她就從天臺跳下去......”

　　啪！

　　李天恒用力把茶盞落到桌上，忍了半天終于壓下心里火氣，才對保鏢擺擺手，“你們先回樓下宿舍吧。”

　　見保鏢走了，他才抿著嘴，極不情愿地嘀咕一句：“這臭丫頭，和那小子聊什么東西，還不讓我聽？！”

　　吳征見狀撇了撇嘴，其實他和李天恒都知道，就算撤回保鏢李玥也不會有危險。

　　當年他師傅去世，有一名調查社頂尖的強者也跟著失蹤了，而吳征和李天恒猜測，那位強者大概一直守在李玥身邊，只是大家都沒有發現罷了。

　　李天恒此刻的不滿也無非是......吃醋了。

　　......

　　......

　　冬季快到末尾，風卻依舊不饒人地刺骨，好在李玥臨“離家出走”前帶了個便攜式電熱爐，才讓天臺的冬夜不那么寒冷。

　　此刻，她正坐在帳篷外的小馬扎上，剛支起的小桌擺滿了零食和核桃奶，林濤盤坐在小桌另一邊，默默吃著零食。

　　林濤其實想問李玥到底發生了什么，想把她勸回去然后自己早點睡覺。

　　但組織了半天語言，也不知該用什么話題開口。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他抬頭望天，可瞧了半天都沒找到月亮在哪里。

　　于是轉而又指著璀璨星空：“星星也好看，零食也好吃。”

　　“主銀，我覺得您在尬聊喔。”二妮兒小聲提醒。

　　“......”林濤低下頭，繼續往嘴里塞薯片。

　　就這樣沉默了好幾分鐘，李玥終于抿了抿嘴角出的奶漬，淡淡問道：

　　“木木，那個要殺你的人是誰？”

　　“不知道。”林濤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李玥低下頭，似是有些委屈，聲音微弱：“你為什么答應我爸爸，去做那么危險的事情。”

　　“有人要殺我，我想把那個人找出來，我覺得這樣效率很高。”

　　林濤像是想通了什么，又有些不解地問：“你是為這件事離家出走的？為什么？”

　　“我不喜歡我爸爸這樣，為了自己的利益把別人生死置之度外。”

　　林濤腦袋撥浪鼓似的又搖了搖：“不會，這筆交易我也是受益人。”

　　“那只要讓吳征叔叔去查就好了，你待在我家肯定很安全......自始至終你一直在瞞著我！”

　　李玥仍沒有抬頭去看林濤，她只是低著頭，兩只白皙的手掐在一起，留下道道印痕。

　　“我從來沒想過瞞著你。”林濤想了想，嘗試安慰李玥道，“我只是覺得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是啊......我沒有爸爸那樣掌握一家公司，又不像吳征叔叔那樣有超凡力量，就連玩游戲都要靠你做任務。”

　　她抬起頭，看向夜空一顆又一顆閃爍的星星，星光灑在她噙淚的眸子，“我爸爸剛才和我說，人與人之間只有利益關系，是這樣嗎？”

　　“我陪你玩游戲，也是為了賺到錢免除拓荒隊的名額。”

　　林濤其實都沒搞懂李玥為什么有這種負面情緒，更別提安慰了，他只能通過擺事實講道理，希望李玥能認清一些事情。

　　然而沒曾想，他說完這句話，李玥情緒反倒激動起來：“那不一樣！我們是朋友，所以我當初才讓你過來陪我的！我也想幫到你呀！”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是這樣么。”

　　林濤撓了撓頭，思考半天還是想不通，只好又使勁揉搓頭發，“朋友，什么叫朋友......我不太懂，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道歉，只莫名覺得心有愧疚，這是他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

　　李玥之前聽爸爸說，林濤的親人都已經去世了，她很難想象如果是自己，該怎樣孤零零地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她從未見過什么人，連‘朋友’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我如果能像媽媽那樣成為超凡者，就可以保護你了，可是爸爸和吳叔叔一直不告訴我，該怎么樣成為超凡者。”

　　李玥覺得自己和媽媽差得很遠，但起碼想擁有保護朋友的力量。

　　可如今她意識到，自己從未成功做成什么事情，一切都在靠別人的幫助。

　　她無法阻止爸爸讓林濤以身涉險，更無法勸說吳叔叔讓自己加入調查社，如果媽媽在就好了，媽媽一定會支持她的想法......

　　“我不需要保護，也不需要別人可憐，那樣我會很不習慣，你也沒有必要為了任何人而傷心。”

　　林濤看到李玥這個樣子，有些束手無策，他一直覺得李玥是個堅強的人，怎么今天會變得這么不開心，這么久都緩不過來。

　　“有必要！這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需要珍視的，總會有的。”李玥哽咽著說，“我媽媽去世了，我現在就很想她，我在為她傷心......”

　　她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懂......林濤此刻心煩意亂，他只覺自己完全不知該怎么接話，懊惱和煩躁的情緒同時從內心蹦了出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想找人爆錘一頓。

　　“主銀，這名雌性人類在扛著悲傷，試圖安慰您呢。”

　　二妮兒實在看不下去，只好迅速連接網絡查找了關于人類情緒相關的資料，歸納出結論告訴了林濤。

　　“......對不起李玥，我沒辦法理解你這種感受，我沒有家，無論是在哪里，我都沒有家，我沒辦法理解你......”

　　林濤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完全不知該怎么處理，這導致他很著急。如果可以，他現在寧愿去和「五」打一場。

　　然而李玥卻并沒有回林濤的話，只是緊緊閉住嘴。

　　她想把哽咽吞回肚里，她明明打算寬慰自己的朋友，沒想到最后卻反而是林濤在陪著自己。

　　再這樣軟弱下去，她永遠不會和媽媽一樣堅強了。

　　怎么辦......怎么能讓她別哭了......繁雜的思緒讓林濤低下了頭。

　　這時他忽然看到自己的背包，包里面除了主機，還有用手機換來的，準備給李玥的禮物。

　　他之前上網查過人際交往指南，說是只要送禮物就會讓人變得開心。

　　“我給你帶了‘土特產’，很漂亮。”

　　林濤慌亂的拉開拉鎖，伸手從堆疊的衣服底下摸索到圓滾滾的物體，立刻抽了出來，遞給李玥。

　　那是一個漂亮的水晶球，底座是條藍色鯨魚，球內閃閃亮片和夜空中的星星一樣，或許是年代過于久遠，球內的液體已經泛黃。

　　“嗚嗯。”

　　李玥想說話，但哭腔還沒咽回去，只嘟起櫻桃色的紅唇“嗚”了一聲，接過那個水晶球。

　　她從沒在聯盟內見過這種新奇的東西，于是接著星光仔細觀察，發現球內底部，有一個類似金屬馬達的轉軸，而藍色底座上還配有一個小小搖桿。

　　八音盒......原來上歷史課的時候，她學過到過這類幾個世紀前的工藝品，聽說只要搖動搖桿，里面會播放很好聽的音樂。

　　“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就覺得挺好看的，那些亮亮的片像星星一樣。”

　　林濤見李玥情緒稍稍平復，立馬接著讓她的注意轉移到那個水晶球上，又指了指天空。

　　隨后，他看到李玥抬起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輕輕撥弄底座生了銹的金屬桿。

　　一段熟悉的伴奏從水晶球中播了出來，緊接著，兒童的歌聲也隨之響起。

　　他想起來了，那是李玥先前哼唱的歌曲。

　　或許是水晶球老舊的原因，歌聲時高時低，像夜空中的繁星忽明忽滅。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我們回去吧。”李玥淺淺笑著，露出酒窩。

　　“嗯。”林濤點點頭，煩躁的心也終于平靜下來。

　　他覺得，這或許是因為自己終于能回去睡覺了。

　　又可能是因為其他一些什么，但疲倦讓他沒有力氣再去分析太多，只要能回去休息就好了。

　　兩人收拾起桌面上的零食和帳篷，八音盒的歌聲還在繼續。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