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氣凌厲,幾乎讓驟雨初歇,寒意如輕風(fēng)一般撲面而來。
吳桐睜大雙眼,努力想讓自己看清刀的蹤影,手中的長劍嗡嗡聲大作。
只見刀不見人!
縱然雨水從睫毛滴落,吳桐忍著酸痛不敢眨眼,生怕一絲的不慎,那飛來的一刀便會(huì)如情人的手一般輕輕撫過自己的脖子。
“長卿,左三。”吳桐嘴里迅速吐出幾個(gè)字,老馬令人驚奇地在飛速地奔馳中硬生生地向左側(cè)挪開了三步距離,一條真空的雨道自吳桐頸邊半尺處劃過,伴隨著“嗖”的一聲長響。
雖然披著蓑衣,吳桐的背上已然全濕,分不出是雨還是汗……
剛才分明感受到那把刀后并沒有出現(xiàn)應(yīng)該有的持刀的手,刀,竟似是憑空出現(xiàn)。
吳桐把身體緊緊貼在馬背上,湊在老馬的耳邊說道:“看來我們運(yùn)氣真的不好,丞相府附近竟然有一位化氣境的念師,長卿,你說怎么辦?”
老馬昂首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嘶鳴,本已快若閃電的身影瞬時(shí)又虛幻了幾分。
吳桐心中略有些黯然,那柄刀的出現(xiàn),意味著自己的行蹤已經(jīng)暴露,也意味著上天已經(jīng)拒絕了自己期望的僥幸。
修行之道浩如煙海,有道是返虛之下皆為螻蟻。可這螻蟻也有強(qiáng)弱之分,何況吳桐是連修行之道都沒有辦法踏足的門外人呢?
哪怕此時(shí)丞相府內(nèi)外其他人毫無準(zhǔn)備,單單這一位不知身在何處的化氣境念師便已經(jīng)可以輕松地像捏死一只螞蟻一般地收拾自己。
吳桐隱隱聽到雨水擊打在飛刀上發(fā)出的清脆悅耳的聲音,不近不遠(yuǎn),想來那位念師一擊不中后,對自己產(chǎn)生了獵人般的念想。
“媽的,出刀就出刀了,還他媽的是飛刀!”
吳桐只有暗罵,心里提不起半點(diǎn)興趣,因?yàn)?,在這場游戲中他充其量只是獵物,而獵物又怎么可能會(huì)享受被戲弄的過程呢?
相同境界,念師無敵,縱然對方只是煉精化氣的修行者,可畢竟已經(jīng)可以調(diào)動(dòng)天地元?dú)鉃榧河?,何況還是一位同境無敵的念師!
任憑老馬飛馳,吳桐心中忽然閃過村中那位大夫兼私塾先生說過的話:“化氣境的修行者,雖然已能調(diào)動(dòng)天地元?dú)?,但是畢竟剛剛踏上修行之道,所能調(diào)動(dòng)的元?dú)饨K究有限,而且他們的身體太過脆弱,嘖嘖……”
一念及此,吳桐輕聲說道:“長卿,找到他!”
自十歲開始,吳桐就發(fā)現(xiàn)常日與自己廝混的這匹老馬似乎對氣息之類的東西尤為敏感,每次躲貓貓,它總是能很快地將自己揪出來,從草叢、柴垛、煙囪,甚至是……糞池。
老馬突然一個(gè)轉(zhuǎn)向,斜刺里向旁邊一間店鋪門前的石獅子馳去。
身后的飛刀的破空聲越來越尖厲,馬蹄聲和破空聲交雜在雨聲滴答中,令人遐想,卻也不知道驚醒了多少難眠之人……
“就在那!”
吳桐看到了躲在石獅后面的那道身影,正盤膝坐在地上,雨水從他頭頂前方的檐角流淌如注,他卻充耳不聞,亦或本就不能聽聞!
離那道身影還有一丈距離,飛刀到了,不再有捉弄之意,反而透著一絲惶恐,直指吳桐的身后。
念師張開了一直緊閉的雙眼,在黑魆魆的陰影里,布滿血絲的眼珠死死盯著正越來越近沖向自己的一人一馬,嘴巴也因?yàn)橛行┚o張而微微張開。
最終,他的嘴唇蠕動(dòng)了幾下。
吳桐看清了念師方才的口形,眼中閃過一絲戲虐。
飛刀扎進(jìn)了蓑衣,卻沒有想象中的血花飛濺,傳來的只有類似金屬的撞擊聲。
快馬而至,長劍自上而下?lián)]落!
念師瞪大眼睛,站了起來,看著眼前騎在馬上剛向自己揮劍的少年,一臉漠然,眼神里卻有著一絲不解。
大雨傾盆……
望著念師從眉間順著鼻沿慢慢滲出的一縷紅線,吳桐想起剛才念師嘴唇蠕動(dòng)的意思:“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吳桐笑了笑,將長劍掛回腰間,伸手從背后掏出一樣?xùn)|西,“咣當(dāng)”一聲擲于地上,淡淡地說道:“是你快,可是,我贏了!”
念師看著地上的那口冰冷的鐵鍋,眼神中的不解慢慢釋然,身軀一軟,撲倒在雨水之中,積水之處,波痕蕩開,直至歸于無跡。
雨水滴落屋檐,墜于地面。側(cè)耳聽去,丞相府內(nèi)傳出來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即使是未入修行之境的吳桐也能感受到從里面散布出來的幾股龐大的氣息,想必便是那返虛境和化神境的修行者了。
吳桐已知今夜事不可行,心中萬分沮喪,絲毫沒有越境擊殺一名修行者的自豪和歡喜!
搖搖頭,將這種此刻不該有的情緒拋于腦后,吳桐喝道:“長卿,走!”
聞言,老馬撒開四蹄向旁邊的街巷疾馳而去,一朵朵晶瑩的雨花在它的蹄下綻開,然后泯滅。
長安城的后半夜又不會(huì)再安寧,石獅后的那具尸體很快就被發(fā)現(xiàn)。
“好快的劍!”
天樞處的那位返虛境客卿看到念師面部的致命傷,開口贊道。
幾位圍聚在他身邊的黑衣人猶如影子,不離不棄,其中一人低聲道:“大人,是否稟報(bào)處里,全城搜捕?”
客卿擺了擺手,道:“此處天地元?dú)鈽O為單一,想必刺客尚未入修行四境,不該歸于我天樞處管轄,通知大理寺吧?!?p> 見到念師尸體都不曾流露任何表情的幾位黑衣人聽到此言,不由都露出震驚之色,尚未入境的普通人,竟然斬殺了已是煉精化氣之境的念師,這要傳出去,那還了得?
客卿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再無生氣的軀體,抬起頭看著屋檐外那垂落九天的萬千銀絲,似乎想起了什么。
長安一夜經(jīng)風(fēng)雨,幾多世人可堪眠!
長安城某個(gè)角落的一所民宅中,傳來一個(gè)老婦人的詢問聲:“老頭子,你看到咱家那口鐵鍋了嗎?趕緊找找,明兒出面攤還得用呢。還有,你老實(shí)交代,你那衣裳口袋里哪來的一兩銀子,是不是背著我偷偷藏的私房錢?”
“長卿?!眳峭┐丝陶驹陔x事發(fā)地點(diǎn)兩條小巷的一座牌樓下,正仔細(xì)端詳著手中的長劍:“長卿,我這里到現(xiàn)在還狂跳不止,方才真是太可怕了!”說著,另一只手撫著自己的左胸。
老馬知道自己這位主人口中的可怕并不是對殺人感到畏懼,而是在面對一名修行者時(shí)的那種生死一線,險(xiǎn)中求勝的后怕,于是,便伸出粗糙的舌頭在吳桐的臉上舔了舔。
四月,尚是乍暖還寒時(shí)候,顫抖的心此時(shí)漸漸平復(fù),滾燙的肌膚被飛濺而入的水滴打著,化為刺骨寒意,吳桐心中留有一絲疑惑,疑惑于為何沒有開鋒的長鋏在那一剎那能給予自己如此的決心,甚至在劈下時(shí)只感到一絲淋漓的酣暢,沒有半分滯凝。
從馬背上解下一個(gè)水囊,拔開塞子,刺鼻的酒氣縈繞在略帶雨中腥味的空氣中,多了些與眾不同的味道。
“來吧,長卿,雖然那面鋪的酒,聞著辛辣刺鼻,喝起來淡而無味,可此刻聊勝于無,你便多擔(dān)待著些吧?!?p> 說著,吳桐變戲法般從身上某個(gè)角落里掏出一杯一碗,訕笑道:“別這么看著我,這和那鍋一樣,都是我從面鋪順來的,哎,不許笑,我可是給了錢的!”
將杯碗各自斟滿,輕輕一碰,將碗放到老馬嘴邊,舉杯湊至唇前,看著不遠(yuǎn)處那個(gè)地方升起的沖天火光,仰頭一飲而盡,風(fēng)雨驟急!
便縱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

憂郁的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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