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聚總是短暫,離別卻是久遠,長亭外,古道邊,便是那看不見盡頭仿佛與那天際相交的碧草。
亭內的五人雖即將分開,但卻也沒有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覺悟,只是由二先生極其鄭重其事地說了聲:“保重!”
然后便在他袍袖一揮間,便是旌旗密布的隊伍緩緩開拔,沒有歡笑,沒有壯志,只有那一張張年輕而朝氣的臉龐隨著行進的腳步在柳枝間穿過。
“你很緊張?”
邊上傳來一個蒼老而有力的聲音。
正站在亭內看著隊伍的行進而發呆的吳桐聽到聲音,施禮道:“老師!”
秦河看著吳桐方才自青草間拔起后于手里緊攥的狗尾草,說道:“你很緊張!”
四個同樣的字,卻因為語氣的不同而有著不一樣的意思。
吳桐沒有否認,只是看著秦河,沒有言語。
“我知道你是第一次擔當如此重任,心中有些不安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只是玉不琢不成器,總有一天你會要獨自面對一些困難的事情?!?p> “你不能奢望于總是能有人在你最艱難的時候,面對最困難的事情的時候剛巧路過,并且有能力去為你解決,這是生活,這不是市井流傳的那些小說?!?p> “而且,我們都相信你,相信你能和小六小九一起將這項任務完成。我們會在長安等你們凱旋而歸?!?p> “記住,如果真的遇到對付不了的人,還是那個字,逃!”
吳桐聽到自己這位老師的最后一句話,有些詫異,隨即便是滿滿的溫暖,直若此刻傾瀉于自己身上的那番陽光。
點了點頭,吳桐招呼了站在不遠處的趙一趙二,追上了已隨著隊伍前行的滄云旭和朝夕夕。
秦河看著吳桐的背影,有清麗陽光映照在那一襲白衫之上,竟仿佛有些刺眼,這位大唐第一神符師不禁眼睛瞇了起來,看著隊伍在蜿蜒間遠去。
……
……
春末本就多雨,一下便是難以收住這份淅淅瀝瀝,站在天樞處舊樓二樓向外望去,不遠處那座陡然拔起的高山不受絲毫影響,有陽光山峰之前一片清明,而山峰更是在雨云之上,初升的朝陽投射出的光輝,被山崖反射,向世間灑出片片光芒,感覺十分溫暖。
遙望前方朝陽下的山峰,兩個站在窗口默然出神的人眉宇間盡顯憂色。
秦河看著樓下那片草甸之間成群的桃花,開口道:“他們已走了數日,如今卻是沒有什么消息回來?!?p> 二先生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說道:“不過數日,算起來也不曾走得太遠,沒有什么消息便是好事?!?p> “這些我倒不曾擔心,我擔心的是,長安城里突然出現的那些道天教的教眾。以前并不曾發覺,這幾天卻像是商量好了一般,紛紛自城內各個角落現身,想來總有些蹊蹺?!?p> “如今雖然將這些事情平定,可我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p> 秦河想了想,說道:“那個年輕人沒有再出現。”
二先生猛然轉過身,說道:“細細想來,自孩子們出發之后,這城里便是風波四起,而那個女扮男裝的丫頭卻是一次也沒露過面,莫非……”
眼神在交匯間變得凝重,從窗口擁擠而入的風有些出奇的寒冷,與春末的本該用自己略有些灼熱的溫暖擁抱一切的氣息截然不同。
“糟了!”一句原來代表著懊惱的話語卻裹挾著比風中溫度愈加冰冷的寒意從二先生口中吐出。
一只信鴿從天樞處舊樓二層飛出,振翅間直向北方而去。
……
……
“九哥,你說車里的會是什么人?”
自第一天起,便有一架馬車不急不緩地夾雜在隊伍中,而天樞處的三人早已得到囑咐,務必要保護好馬車里的人。
只是這些日子來,包括吃喝拉撒,也從沒有見馬車里有人出來過,只有車夫默默地揮鞭在空中舞出個花,便是“啪”的一聲爆響。
年少的人總是會對未知的事物有著停不下來的好奇,于是,年少的吳桐自然而然地對車里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幾次求見被車夫攔住后,便時常拉著滄云旭和朝夕夕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這一日,吳桐又一次問起了這個聽得朝夕夕耳朵起繭的問題。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背ο﹄p手緊緊捂著耳朵,腦袋搖得如撥浪鼓一般,說道:“你想知道為何不自己去問?”
吳桐撓了撓頭,說道:“九哥莫要再嘲笑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經被拒絕過好幾次了?!?p> 朝夕夕痛苦地發出一聲呻吟,說道:“你這番話要是被六哥聽到,恐怕又要觸景生情,想起自己這一路來被多少村中的姑娘斷然拒絕。”
“六哥,對,我去問問六哥?!眳峭╋@然沒有領會朝夕夕的好意,欣欣然背負雙手,帶著一絲諂媚向蹲坐在一旁的滄云旭走去。
人的體形并不總和某種動物一般,與智商成反比,至少,身肥如豬的滄云旭絕對不在這個范圍內。身為一月便是在煉氣化神一境由初入直達巔峰的天才,雖然蹲坐一旁,可早已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此刻見到吳桐施施然向自己走來,連忙側身躺在雜草叢生的黃土上,閉上眼睛,時不時發出幾聲如雷般的鼾聲。
見狀,吳桐不禁有些莞爾,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找了棵樹靠著開始閉目養神。
有風吹過,地上的樹葉便不再安靜地棲息在黃土之上,欣喜地打起轉來,偶有煙塵揚起,卻在落下時重重地灑在它們的身上。
吳桐猛然睜開眼睛,對著一個方向,面色肅然。
一個手出現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隨后一道聲音響起:“不要緊張,該來的總是會來的?!?p> 吳桐轉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那厚且寬的身影,懸起的心不由地安靜下來。
那個方向空無一物,除了有一只落單的兔子慌張地從亂石間跑過,可滄云旭的眼神里卻有著比吳桐更肅然的慎重。
有天地元氣在其間流轉,一輛黑色的馬車悄然浮現在黃綠交雜的地面上,像是憑空出現,卻又仿佛本來便是在那里,在盼著什么,看著什么,等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