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說話也不靠近,她從包里拿出一封信來慢慢的打開,我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只知道那上面畫著一株淡粉色的百合花。喻昭攥住我的手,我感到了她的顫抖與不安,她手指冰涼如同陷入冰窟般。
“卿卿吾昭,見字如晤。”
母親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她只是念了這幾個字便停下了。她直視著喻昭,看著她的雙眸打量著她的情態,她似乎很滿意喻昭現在緊張不安的表現,她滿眼的嘲諷與不屑。喻昭不敢靠近她但又渴望著她可以繼續念下去。
母親和喻昭很早之前就認識嗎?我在此前并不知道,但看起來他們兩個的關系并不好。回想當時喻昭來時所說“是你母親讓我來照顧你的……”,這又是什么意思呢?讓我放松警惕好讓她做些什么?可她并沒有對我做什么不利的事情。
到頭來我竟然是完全不知情被蒙在鼓里的那個。
喻昭放開我的手,用被子蓋住我的頭,我沒有動任由她這么做了。
“我們出去說……”
隨后回應喻昭的吧并不是我母親的聲音,而是那封信撕成碎片殘落在地的聲音,頓時間好似空氣凝固了似的,沒有人在說話了。門打開了——又關上。
我探出頭來,除了滿地碎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我趴在墻壁上想要聽見她們的聲音,但或許她們已經走遠了,墻壁的另一邊是行人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和幾個醫生護士交談的聲音。
今天也沒有看到醫生呢——那個蕭醫生。
好像我的病房本就應該是這樣的,留不住任何人的關心,抓不住任何人的身影。母親也好喻昭也罷,是醫生是護士還是孫奶奶,她們來過但又走了。他們關心我期盼我的康復,但收到的卻是毫無改變。不能說是對我軟硬皆施了吧,但也是費盡心思。
她們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待的時間越來越短。美名其曰是我需要靜養,實際上只是她們逐漸變得煩躁根本受不了和我同在一個黑暗的房間里。
那次夜晚的突然襲擊也只出現過一次,“我找到你了……”也只是找到我了,再也沒有其他詭異的事情發生。
我——終究被遺忘嗎?
我拾起那些碎片粘好,雖然還是有些缺漏,但也能看出整片信的內容。
“卿卿吾昭,見字如晤:
我很抱歉我將只身前往法國并且以這種方式和你告別。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我百感交集,你在我耳邊歌唱的場景歷歷在目,我從來沒有想你提過我的未來與安排,這是我的錯,但其實我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看的太重。我長你七歲自然會照顧你,你考上了心儀的大學追逐自己的夢想,說實話我比你還要開心。
我不喜歡在你面前提到錢財的事情,不僅是因為你的原生家庭,也因為我個人的想法——有些關系如果在錢上糾纏不清,那這兩個人的感情就最好不要再改變了。但我好事要說一下,我仍然會支付你在校期間的所有開銷,我有能力照顧你的衣食住行。
我妹妹對你雖然刻薄但也是關心的,所以我走了之后希望你們不要吵架,出了什么事情你定要和我溝通,我不想變成一個局外人。
再者,我覺得你把我們之間的感情看的太重了些……這是我的問題,但我們都需要反思。
我希望你過得好,同時希望你未來的生活中也可以沒有我的存在。
喻昭,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真的,你可以把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一切都當做一個愛心泛濫但在有時候又不想付諸感情的壞人,為了追尋心中的安慰而犯下的罪過。
畢業之后離開這座城市吧,追求你的夢想,到時候我可以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聽你歌唱。
你親愛的姐姐,
廖希”
我看著這封信陷入了沉思——廖希啊,果然有這么一個人呢。
突然間我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情可以用什么來形容,我一直一直所想的答案這不就擺在我面前嗎?真的有那么一個人,一個真正的喜歡百合花的潔白的女人,她叫做廖希。我本應該感到輕松感到開心的,但我卻心如刀絞。
我的母親對我的所有感情都來源于她,孫奶奶對我唱歌謠時的淚花與溫情來源于她,喻昭對我的關照來源于她,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應該是原本屬于她的。
我躺在床上,手里攥緊了那封信。
我膽小,懦弱,不求上進。
躲在他人的羽翼庇護之下暢想著未來,享受著本就不屬于我的溫柔與愛。
我怕光,我慌張,我終日瑟縮在黑暗之中卻仍向往期翼與盼望,探索者那些其實對我來說根本就是無關緊要的真相。
我知道這些又有什么用啊,就算不知道又何妨呢?
母親這么久以來想過無數的方法讓我走出這個房間,墨鏡也好眼罩也罷,但是只要我可以感受到光線的照射我就會不安與害怕,而這種感覺包括但不限于心理和生理上的。
厚重的窗簾擋住了可以從窗外照進來的任何光亮和溫暖。
我躺在房間里,躺在白色的床上
桌子上放著已經枯萎了的玫瑰花,但卻仍舊可以嗅見她那熱烈與奔放。
我躺在白色的床上,空洞的望著遠方
純白的房間里只有一個人,但是卻聽不見心跳。
我知道那窗簾后面的相冊可以讓我知道的更清晰,我知道如果我找到母親或者喻昭她們現在絕對不會只是閉口不言,我開始害怕面對害怕真相。
我想知道但又恐懼知道……何必和自己在這里糾結啊,磨磨唧唧的像個什么樣子。
很久一段時間我都沒有見到過喻昭來,母親倒是像變了個人每天都來看望我,這算什么啊?
“媽媽,希……是您的姐姐吧,你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乖把藥吃了。”
她撫摸的我的發絲真的像一位母親一樣對我柔情似水的講話,她用百合換掉了我房間里的玫瑰,給我放一些舒緩的鋼琴曲,她再也不逼著我趕緊出院對我冷言冷語,逐漸變成了我所想的母親,但是我卻開始害怕,開始彷徨。
萬一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呢?夢醒時分煙消云散……
又或者只是因為我無意間撞破了她們的陳年往事呢?
她對我突然之間這么好,很難不讓我猜想她其實另有所圖。
房間依舊是終日不見光明的,那封殘破了的信件最后也沒能送到收件人的手中,它和那支枯萎了的玫瑰守在一起,就像從前她們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