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眼中含淚,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著著明黃龍袍尊貴無上的男人。
祁淵沒看她,拿起信紙擱在蠟燭引燃,姜婉看著那火舌怒舔,吞掉了一張張紙,也斷了她所有的后路。
他燒完了信,拿杯子里的茶澆在火苗上。末了,他捏起姜婉的下巴,眼神中是她看不透的情愫:“如何?只你一人,朕,保全你蒼北。”
說著,他又猛地撤了手,拿帕子擦著十指,背對著姜婉道:“朕給你時間考慮——太后,保重身子。”說罷,離開了德馨宮。
明衣給池子里填滿了水,扶著姜婉下池。
明衣拿了條帕子想給她擦背,讓姜婉回絕了。
“你先退下,”姜婉靠在池壁上,聲音微啞:“我叫你你再進來。”
明衣俯首,將籃子里的花瓣撒進池子里一些,快步出了湢室。
姜婉閉著眼睛緩緩躺進水中,在水中她才保持了相對的冷靜,想著這些天發生的事。
蒼北借糧一事本是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只有這次被人痛罵的原因是大水剛過,疫病橫行,各地糧倉紛紛開放施舍給百姓,沒有多少存糧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那些人突然跳出來咬死蒼北居心叵測只有一個可能,原本足斤足兩分給蒼北的糧食是筆糊涂賬,只要他們咬住蒼北不放,加上只有今年邊沙隱隱有和談之勢,莫說是天子,就是尋常人也要懷有疑心。
原來如此,這樣說先前戶部被抄斬的時候那些人就已經開始準備布局了。不得不說,效果的確顯著,垂簾聽政的太后被禁足在后宮,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皇帝威脅…那又如何呢?自己在這偌大的京上,在那些世家面前不過螻蟻,知道了,只會給自己引來事端。
突然,一只手伸入池子,把在水中的姜婉撈了出來。
姜婉受了驚,嗆了水,猛烈的咳嗽起來,雙眸含水的看著又折回來的祁淵。
“你不想活命了朕可以送你一程!”
祁淵怒目圓睜,咬牙切齒地看著祁淵,手上動作收緊,疼得姜婉直皺眉。
姜婉反抗著他的動作,可惜拗不過他,讓祁淵打橫抱著回到寢殿。
原本伺候的宮人早就散完了,昏黃微弱的燭光照著羅帳,暈出一層層影子。帳內人影交疊,最終動作平息,祁淵十分懊悔今日所作所為,看著躺著床上背對著他的姜婉,默默嘆息一聲。
“你…你好自為之。”
祁淵說著逃似的離開了德馨宮,只留下寢殿里的一片狼藉。
明衣端著燭臺走進來,把蠟燭點上,拿錦被給姜婉緊緊的裹住,嚴重盡是憤憤不平和疼惜。
“備水。”
姜婉顫抖著嗓音,只擠出這么一句話來。
年宴的時候到了,宮里打上了火紅的燈籠,姜婉正讓人伺候著穿衣。
“太后,今日年宴,您只需露個臉就行,倘若不想待久了,跟奴婢說一聲提前歇息也使得。”
李公公笑得滿臉都是褶子,姜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哀家知道了。”
晚宴上,姜婉祝了酒,還無意似的提起了皇帝的婚事。下邊的大臣們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姜婉身邊湊,又讓她輕飄飄的一句全憑陛下做主給堵了回去,這讓祁淵火大不已。
賓客散盡,祁淵闖入德馨宮,抓住姜婉的手腕把她抵在墻上惡狠狠的問罪,得到姜婉的一句:“陛下如今是該廣開后宮了。”
姜婉得逞了,她讓祁淵在群臣面前下不來臺,她得到的,是祁淵一整夜不知消停的折騰。
次年四月,祁淵娶了禮部尚書的嫡女秦婳為后,全大靖普天同慶。
秦婳入宮頭一天就去了德馨宮給太后請安。秦婳初見姜婉,被驚艷了一把,她怎么也沒想到父親口中心狠手辣,曾在朝中力挽狂瀾的慈馨太后看著就是個恬靜淑雅的大家閨秀。
姜婉握著她的手,感嘆著說了好些話,二人很是投緣,聊了許久秦婳才離開。
到了夏七月,京上儼然是火爐的樣子,這天姜婉在蓮池旁乘涼,雖說擺的有冰,可熱風撲來惹得她胸悶氣短,連連作嘔。
宮人一看是要中暑,連忙攙著她回了德馨宮,叫小廚房熬了綠豆湯,又叫了太醫。
蘇院判提前避了人,把了脈憂心忡忡的說道:“太后娘娘珍重,您這身子已有了四月,不敢再折騰。”
姜婉聞言眸光動了動,顫著聲問能不能打了,蘇院判搖搖頭:“落子無悔,何況過了三個月于您而言不敢冒險啊。”
祁淵晚上來到了德馨宮,姜婉平靜的和他說了這件事,祁淵愣住了,而后欣喜若狂。
姜婉看著他在院子來回踱步的樣子,苦澀的笑笑,這孩子不能留…這孩子不能留!
無論如何,決不能把這孩子留下來的,她不敢保證祁淵會全心全意的護他。她自詡了解祁淵,他是個無情又多情的男人,宮內風云變幻莫測,他可以為了自己放棄一切。他說年少時對姜婉一見傾心,才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他從未站在姜婉的角度上思考,因為他是皇帝,天生凌駕于蕓蕓眾生之上,享受著至高無上的待遇。
來年的正月十四夜里,姜婉拼盡全力把孩子生了下來,給他取名為“熹晗”。晨光熹微,是姜婉希望他永遠不會落入京上的黑暗中。
熹晗兩歲時,姜婉褪去手上的鐲子和玉釵,那是出嫁時父親給她的,是蒼北王妃的遺物。
姜婉把首飾用帕子細細的包起來,塞在熹晗的衣服里,哄騙著讓明衣和碧柔同他一起去蒼北。
天邊泛起一抹青白,在還未完全亮的時候,三個人順著高高的朱紅的宮墻向前奔跑著,姜婉站在宮門口看著,眼中蓄滿了淚水。
她回到屋內,自己給自己梳妝,換了衣裳,隨后喝了杯酒,躺在床上,安然離世。
天亮了,熹晗拉開簾子朝后看,離京上已經一段距離,而當祁淵下了早朝在姜婉生產后頭一次進入德馨宮時,就看到她身著藕荷色長裙躺在床上,就好似還是七年前那個初入宮中,親切的叫他吃慢些的少女一般。好似從未出嫁,也好似兩人從未相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