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龍困淺灘
南陽武院,門衛(wèi)室。
沈緣手捧一杯熱茶,神情慵懶的盯著窗口那只蹦蹦跳跳的灰雀。
旁邊老李咂咂嘴,頗為緊張道:“你說咱們要不要管管,這都快打死人了?!?p> 他說的是武院門口兩群年輕氣盛的小伙子,此刻正滿嘴臟話的撕打在一起,出手兇狠,招招都是奔著要害去的。
“……”沈緣像是沒聽見似的抿了口熱茶。
老李嘆口氣,對方這青壯小伙子都不管,自己一把老骨頭,哪里敢孤身沖出去喝止。
說來也怪,姓沈的小伙子來武院三個月,分明二十多歲年紀,卻比自己更像個老頭。
往這兒一坐就是一天,除了必要的檢查,別的事情是半點不管,甚至連看都不看一眼。
就這樣的咸魚,也不知道怎么混進武院的。
“倒也是,稍微有點心氣兒的年輕人,哪個會跑到這里當保安?!?p> 老李心頭嘆口氣,悄悄嘟囔道:“繼續(xù)打下去,別再出什么事……”
像是怕什么來什么,遠處傳來一道急促腳步。
伴隨著腳步,空中倏然竄過青光,似游龍騰空,眨眼間便把兩群年輕人分離開來。
青光散去,顯露出其中真物,竟是一柄纖長飛劍。
本想破口大罵的年輕人抬頭看見此物,頓時捂住嘴巴,迅速作鳥獸散。
老李心頭咯噔一聲,膽戰(zhàn)心驚的朝窗口看去,入眼是曼妙豐潤的身姿,再往上看……則是一張帶著幾分成熟韻味,精致不可方物的俏臉。
此刻,女人漠然看來,那雙漂亮眼眸中仿佛噙著冰霜。
老李唰的站起來,嚇得大舌頭喊道:“姜院長!”
“你們,沒長眼睛?”
女人秀眉微蹙,略帶沙啞的聲音顯出幾分憔悴,大概是有些日子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但落到老李耳中,卻除了威嚴還是威嚴。
“我,我,我……”
老頭兒搓著手想要辯解,吭哧半天連個屁都蹦不出來。
幸好姜副院長的不滿并不是沖著他去的,那雙眼眸中的寒光,更多指向了旁邊捧著茶杯的年輕人。
“……”沈緣注視著那只被女人驚走的灰雀飛遠,輕聲嘆口氣,終于放下了茶杯。
他翻開厚厚的員工守則,連看都沒看,隨意一指內(nèi)容:“武院門衛(wèi),除了武院內(nèi)部,還需掌握大門外三十米范圍內(nèi)的區(qū)域情況,及時清掃垃圾,詢問可疑人員,保證學生安全。”
“所以?”姜副院長挑挑眉。
“沒有可疑人員?!鄙蚓壓仙蠒届o道:“這些人我都認識,您需要名冊的話,我整理一下給您送去。”
“保護學生安全?”女人臉色不變,但眉眼間分明多出些許慍怒。
“他們距離學院大門三十六米,不在我的職責范圍之內(nèi)?!鄙蚓壜晕⒊箝T處看去,輕聲道:“至于被丟在門口的幾個,如果您覺得他們是垃圾的話,可以出個通知聲明,下次我會及時清掃。”
他似乎不習慣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伸手又端起了茶杯。
老李羨慕的望過去,不愧是年輕人,腦瓜子就是好用,能把一個“慫”字解釋的有理有據(jù)。
下一刻,女人白凈纖細的手掌猛的拍在了桌上:“給我出來!”
老李差點沒尿了褲子,沈緣面色如常,將眼底的不耐掩飾的極好,緩緩起身,跟著這位副院長朝不遠處走去。
……
“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在大樹下站定,姜婉秋忽然轉(zhuǎn)身,強行按捺住性子,低聲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小小的武院哪里是你該呆的地方,你當初橫壓八方,孤身上仙宗求道的氣性什么時候丟了個一干二凈?”
聞言,雙手揣兜的青年腳步微滯,但只是瞬間,那抹讓人不喜的慵懶又重新回到臉上。
沈緣伸了個懶腰,沉思片刻,呢喃道:“大概是從我被人擊碎道基,搜魂煉魄,然后像一條死狗似的被丟下山門的時候?”
姜婉秋靜靜看著他。
看著對方口中說著對修士最殘酷的暴行,唇角卻掛著淡淡的調(diào)侃和戲謔,哪里有半點不服,半點不甘,半點重新來過的意思。
終于,姜婉秋深吸一口氣,臉色恢復漠然:“你是真的沒救了,回去吧?!?p> 沈緣點點頭,慢悠悠轉(zhuǎn)身。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一道清冷聲音:“我們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讓你進武院已屬破例,若你太過懶散,壞了規(guī)矩,我不會再幫你第二次。”
沈緣嘆口氣,笑著揮揮手:“知道了,大表姐。”
一條能把員工守則倒背如流的咸魚,勉強做個保安的工作還是沒問題的。
穿越二十四年,這世界唯一教給他的東西,叫收起尾巴做人。
……
回到保安室。
沈緣給茶杯里添了點熱水。
老李識趣的沒有多問,畢竟如果對方遭了罰,那自己是該講義氣的陪著被罰呢,還是尷尬的裝聽不見……不如干脆不問。
他很快繞開話題:“對了,你才來三個月,真的能把人認全?”
“左邊領頭的是丁三班張康,右邊領頭的是丁七班趙全?!鄙蚓壓苌偃鲋e,自己的記性確實還可以。
“趙全?”老李摸摸下巴,忽然笑道:“就是那個猛虎堂是吧……笑死個人……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小東西,還學外面人拉幫結派,取個名字都土里土氣的,都是些盲流子罷了。”
沈緣沒搭茬。
這里不比前世,武院雖然不教什么真東西,但有幾位仙家坐鎮(zhèn),可以避免妖魔侵害,算是南陽郡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仙家最注重名聲,講究貧富一視同仁,不放棄每一個凡人,可惜流于表面,也算是另一個世界的修仙正確了。
故此,很多接近三十歲的人照樣賴在這里當學生,再加上練了一身腱子肉和粗淺武藝,說他們都是不懂事的小年輕……倒也未必。
老李還在念叨,像是覺得剛才的膽怯落了面子,必須要在嘴巴上找補回來。
忽然,有人臉色古怪的敲了敲窗戶:“你說我們是盲流,是敗類?用不用我?guī)е巳ハ蛟洪L懺悔一下?”
老李渾身猛的一顫,這種話若是流露出去,他這份工作得丟八回。
“或者……你出來,我們私下解一解誤會?!壁w全笑容滿面,原本是回來探探風聲,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聞言,老李哀怨的看了眼沈緣,見這小子自顧自的抿著熱茶,頓時知道沒指望,只能垂頭喪氣的跟了出去。
這場和解足足持續(xù)了十分鐘,直到上課鈴打響。
老頭兒鼻青臉腫一瘸一拐的回來,哎喲連天的抱怨:“殺千刀的玩意兒,下輩子當狗都比當保安好!”
還沒抱怨完,他趕忙捂住嘴。
趙全冷笑著站在窗口,順便瞪了眼沈緣:“這次就不挑你毛病了,學乖點?!?p> 扔下這句話,他才不緊不慢的轉(zhuǎn)身離開。
沈緣仿若未聞,靜靜盯著天空,眼中似乎躍過一個白衣少年,年輕氣盛,意氣風發(fā),身邊擁簇成群,自詡天命之子,飛劍奔襲千里,斬落數(shù)十人頭,只為一句口角之爭。
看著那俊秀臉上的囂張跋扈,倒也與先前青年有幾分同樣的令人生厭。
直至道基崩碎,再無望仙途,幸得撿回一條性命。
畫面逐漸虛幻,如夢泡影般消散。
他垂眸看向茶杯,慢悠悠往里面扔了兩粒枸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