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詭異的南陽郡
正午的陽光最是刺眼,數不清的武院學生朝一片空曠處匯聚而來。
抱怨聲連綿不絕,猶如浪潮一般,平添幾分燥氣!
葉梢陰涼下,青年略微扯開衣領,懶散的靠著樹身,雙手揣兜,帽檐下的雙眸沒有絲毫波瀾,靜靜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有人聚在一起,將一根干癟香煙輪流塞進嘴里,吞云吐霧中夾雜著幾句沾爹帶娘的啐罵,有姑娘游走于漢子中間,嬉笑揩油,順手抽走對方褲兜里的錢袋,再丟下一個稚嫩的媚眼。
更有甚者,已經因為一處陰涼撕打在一起。
這還只是最青澀的丁系。
至于在武院呆的更久的甲乙丙,早就不會再來參加這枯燥的大會。
相比之下,寧柔的丁四班還算乖巧,雖然站得歪歪扭扭,但至少沒人搞事。
沈緣覺得有些無聊,緩緩收回目光。
就如同眼前的一幕所見,不止這所武院,整個南陽大地都早就爛透了。
在悠久歲月里,仙宗還需要從俗世尋找弟子的時候,能進入武院,就等于半只腳踏入仙途。
直到玄光宗形成了一個完美的,自給自足的循環。
從此,俗世唯一的價值,就是滿足仙人們那顆善良的道心。
武院不再教真東西,漸漸的也就沒了真東西,那些粗淺至極的武法,根本不足以支撐凡人離開仙師的庇佑,于妖魔環繞中安身立命。
學不學都一個樣,自然怎么舒服怎么來。
沈緣拉下帽檐,閉眼陷入假寐。
他只是個保安,沒有普世救人的大志向,沒那個能力,也不感興趣。
等到場面亂成一鍋粥的時候,一道豐潤倩影終于站上了講臺,瞬間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姜婉秋捏著一張稿子,毫無感情的誦讀著上面的內容:“南陽武院學子,承玄光天命,肩負鎮守妖邪之責……”
她根本不關心下方人有沒有在聽,也不在乎那無數道灼熱席卷而來的目光,僅僅只想快點把這段長篇大論念完。
在武院任職八年,從普通講師做到副院長,再溫和的性子也被磨的失去了耐性。
忽然,臺下傳來一道起哄的口哨。
“能不能快點!熱死老子了!”
又躲在人群里喊道:“來來回回就這幾句,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你不嫌煩我們還嫌煩。”
姜婉秋用食指捋了捋發絲,臉上連半點波瀾也無。
別說躲在人群里,哪怕那人躲在地下,也逃不過她的神識,但按照玄光宗當初定下的規矩,武院仙師不允許對凡人出手,并且,除非是同門相殘,或者道德敗壞之人,也不能開除任何一個學子。
仙家心懷可比山海,凡人愚鈍,應細心感化,才能體現玄光宗恩威。
這些學子甚至比講師還要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即使把人挑出來,最多也就罵上一頓,罵完以后一切照舊,白白浪費口舌而已。
所以,沒必要。
此刻,丁四班隊列中……
劉楊驚愕看著旁邊的高大青年,伸手指去,正想說話,卻見對方冷冷的瞥過來:“管好你的嘴!”
話音間,數道身影已經是將其圍了起來。
其余班次都有講師帶領,丁四僅有一個保安,還在不遠處偷懶,也就間接導致了他們的大膽……
忽然出現這樣一出鬧劇,其余學子幸災樂禍的哄笑著朝外面散去:“散了散了,沒什么好聽的。”
高大青年嗤笑一聲,同樣揮揮手:“啐,沒意思,回去睡覺去。”
近乎所有講師都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對場間變化視若無睹。
能在武院里呆上三年以上的,早就習慣將這群學子視若豬玀……只要不鬧出事情,老老實實呆在圈里,誰會在乎一群豬玀要做什么。
沈緣緩緩睜開眼,同樣準備離開。
人群散開,顯露出其中那道瘦弱的身影,劉楊滿眼怯意,用力擦拭著臉上的唾沫,就在這時,他卻是看見了同班學子正在逐漸轉身……
按道理來說,這事兒跟他一個學生沒關系。
劉楊停下擦臉的動作,忽然想起了別的事情……小沈老師可不是真正的講師。
別的班走了也就走了,但自己這個班,如果讓寧柔講師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小沈老師靠不住,畢竟她在場的時候,丁四班永遠是最守規矩的。
盡管這份守規矩,來源于她的溫柔漂亮,能讓那幾人按捺住性子。
……
“都等等……”劉楊忽然喊了一聲,跑過去攔在眾人身前,埋著腦袋,吞吞吐吐道:“馬上就結束了,再等一等……就一小會兒。”
當大部分人都在做錯事的時候,往往正確的一方反而會顯得很奇怪。
眾人神色古怪的盯著他:“……”
還是先前那個叫盧城的高大青年,站出來替他們說出了心中想法:“你是不是傻嗶!”
伴隨著罵聲的,還有一條剛猛有力的腿腳!
當鞋底印在小腹上的剎那,劉楊宛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隨即被幾人團團圍住,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剛才饒你一次,你還蹬鼻子上臉起來了!”
聽著身后傳來的嘈雜,沈緣連回頭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畢竟那少年想要攔著的不僅只有丁四班學生,還有自己這個摸魚的保安……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快點回門衛室繼續發呆。
忽然,一縷熟悉的注視落了過來。
“……”姜婉秋念完稿子,抬眸便是捕捉到了那道纖長身影。
原本毫無表情的俏臉上,忽然閃過些許動容。
回想起清晨時,楊仙師最后留下的那句:“他們給了沈青陽兩個選擇,要么身死道消,要么便套上縛仙索。”
說到這里,他眼中明顯掠過促狹:“有趣的地方在于,縛仙索是他道侶的看家本事,相當于那位仙子替他允諾各族,這人永世不再翻身,安心享度余生。”
“縛仙索雖纏在殘破道基之上,縛的卻是道心,只要他心里生出一絲重新來過的心思,或許你就能看見除我們以外的,真正的玄光宗巨擘降臨俗世了。”
姜婉秋神思飄忽,甚至忘記了收斂目光,就這么直直的盯著沈緣。
“……”
沈緣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他忽然覺得武院混成這樣實屬活該,欺負不了學子,就知道欺負自己這樣的打工人。
本來就是替人看班,現在連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干脆把寧柔的工資一并發給自己算了!
問題就在于,哪怕是幾百頁的員工守則,也不可能把這種事情的責任劃分清楚。
他沉默片刻,突然覺得老李說的也有道理,下輩子當狗也不當保安!
轉身快步走回去。
看著瘦弱少年只曉得蜷縮在地上的慘狀,沈緣嫌棄的撇撇嘴,世間怎么會有人連架都不會打?
“把你的手舉起來,抱在頭上行不行?”
劉楊被踹的七葷八素,迷糊懵懂間,忽然聽見了一道不耐的聲音。
他下意識雙手抱頭。
緊跟著,一記又狠又兇的鞭腿甩在了他的胳膊肘上,若是沒能及時抬手,這一腳就能踹爛他半張臉。
劇烈的疼痛讓劉楊暫時驚醒,耳畔再次響起提示:“氣走帶脈。”
驚慌失措之下,他根本沒有分辨的機會,只能乖乖照做。
當稀薄的氣息從腰部竄過,他終于有力氣做出翻滾的動作,剎那間便是避開了四五枚拳頭。
“氣走沖脈,運于足尖,然后踹。”
“踹哪兒?”劉楊大喘氣問道。
“隨便踹。”
劉楊翻身而起,閉著眼,以腿骨為長鞭,使出渾身力氣甩了出去!
只聽噼啪一聲,盧城砸過去的手臂自中段處斷開,骨頭卻并沒有刺出來。
他分明捏著拳頭,前半截小臂卻突兀的下墜,扭曲成夸張的弧度,仿佛同一張皮肉里裹著兩截骨頭似的,吊在那里微微甩動。
這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讓旁邊幾人仿佛泥塑般楞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