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秋心中慍怒，本想甩出一句呵斥。

　　在看見青年蒼白的臉色后，已經到嘴邊的話語卻莫名變了樣：“你不舒服？”

　　當然，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沈緣搖搖頭，言簡意賅：“沒有?！?p>　　自己從被扔下山后，根本得不到足夠的藥物醫治，以至于留下渾身暗疾，日日夜夜所承受的撕心痛楚，要遠比這微不足道的氣息動蕩嚴重的多。

　　即使這樣，依舊沒人能看出沈緣有什么不對勁。

　　對他而言，只要還能喘氣，就算不上不舒服。

　　姜婉秋沉默片刻，原本準備讓對方出來，此刻她看了看老李，忽然道：“坐著干嘛，不用巡邏？”

　　老李張張嘴：“……”

　　剛想說自己是門衛，又不是保安。

　　可惜又沒有沈緣那樣翻開員工守則對質的膽子，只能賠笑著點頭：“這就去，這就去?！?p>　　等老頭兒走遠。

　　姜婉秋走進門衛室，順手帶上門：“我不想找你的麻煩，但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點，不該做的事情就別做？”

　　沈緣想了想，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么。

　　“兩天時間，你就給我弄出兩個傷員?！苯袂镄忝季o蹙，努力控制著情緒：“我知道你看不起武院，看不起山下的凡人，甚至連我也入不了你的法眼……”

　　“但是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p>　　她想起楊仙師的笑聲，忽感煩躁：“如果他們來挑你的刺，現在的你能打幾個？就算打贏了，離開武院的你，拖著那個殘廢，又能在妖魔眼皮子底下存活幾日？”

　　“老實點呆在這里，至少我能保你一世平安?！?p>　　姜婉秋此刻的心情異常復雜，看著眼前那張曾經高不可攀的面容，既希望對方能東山再起，又深知這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于是便只能拜托對方安分些，認清楚現在的身份。

　　她甚至已經做好這個男人被戳中痛處，勃然大怒跟自己翻臉的準備。

　　然而，讓她有些錯愕的是……

　　沈緣淡然的臉上，唇角居然微微上揚，嗓音也是帶了些溫和：“知道了。”

　　在那雙漆黑眼眸的注視下，姜婉秋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拘謹的跟在對方身后，絞盡腦汁想要上去搭訕的青澀模樣。

　　恍惚間，她臉上涌現些許羞惱：“看什么看！你一個小保安，敢這樣盯著院長?！?p>　　像是為了掩飾尷尬，姜副院長冷哼一聲，用那雙惹人注目的渾圓長腿踩著高跟鞋蹬蹬蹬離開了門衛室。

　　沈緣重新躺回藤椅上。

　　他突然明白過來，為什么仙宗那么喜歡讓弟子去經歷所謂的紅塵歷練。

　　自己下來了僅僅一年多的時間，居然也能聽懂人話了。

　　換作曾經，他是完全分辨不出對方話中好賴的，全憑心意行事，自詡為道心通暢，我身無拘，實則就是個控制不住情緒的巨嬰。

　　姜婉秋的話很難聽，但沒有壞心思，相比起來，那群修士的吹捧比蜜糖更甜更濃稠，卻滴滴都想要自己的命。

　　“……”

　　沈緣習慣性的拉開抽屜，取出一把枸杞，正準備往杯子里丟去，手掌忽然停住動作。

　　枸杞養生，但于他的現狀沒有任何幫助，對沈緣而言，這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寄托。

　　那位院長說的沒錯。

　　他表面上對什么都不在乎，實則是蔑視俗世的一切。

　　體驗過神識縱橫千萬里，壓根就瞧不上肉軀的細微提升，高深修士，根本不會在乎一具凡胎，更注重神魂的蘊養。

　　如同人類眼里的雞鴨，哪怕再強壯，再兇狠，也不過是肉食與玩物。

　　沈緣還是沒有真正接受從修士朝著凡人的蛻變，在其心里，依舊是那驕傲的上仙，故意留著這渾身痛楚，反倒像是在時刻提醒他，自己與俗世渾濁之物有本質上的區別。

　　當然，其中也有工資太低，買不起好丹藥的原因。

　　“這不是有病是什么……”

　　沈緣搓了搓臉，手掌朝著衣兜探去，取出一個精美的小瓷瓶。

　　保安每月能拿三千二，大約夠買半枚固元丹，這小小的瓶子里，便裝著他四個月的工資。

　　“武學抵抗不了妖魔，但至少可以讓身體舒服些。”

　　“我的仙路已然斷絕，不如收起心思，讓自己過得更好?！?p>　　沈緣檢查過了，體內多出的修為靈力靜靜躺在小腹內，他完全可以控制對方不去觸碰鎖鏈。

　　只要不重新修行，就不會出問題。

　　必要之時，也能全部祭出去當個保命招數。

　　想罷，他徑直取出一枚固元丹，輕輕咀嚼起來，暖意順著喉腔朝胃部涌去，然后蔓延至全身。

　　感受著身體少有的舒適，沈緣拿出紙筆，神情專注的勾畫起來。

　　“即使不限量供應固元丹，至少也要上百瓶才能勉強彌補身體虧空，大約需要一百二十萬，我每月除開必要花銷，大概能結余五百，這樣算算……”

　　“也就是兩百年……”

　　“呵，修士何必拘泥肉身，毫無意義。”

　　沈緣捏緊筆桿，眼角抽搐了一下，隨后緩緩嘆口氣。

　　“就算彌補了虧空，暗疾也無法根除?！?p>　　他想了想，筆尖重新開始游走：“以玄光六脈煉體訣為根基，輔以化元功，固本強脈……”

　　或許是兩世為人，遭遇了穿越這種非凡經歷的原因，沈緣的記性很好，而且是遠超常人，近乎妖孽的那種好。

　　再加上初來乍到這方世界時，他對修行充滿興致，甭管練不練，幾乎把能搜集到的功法全部印在腦子里。

　　即使真的要重修武道，也根本不需要把功法臨摹出來。

　　但現在有個問題，就是他作為一個保安，而且見識過更加浩瀚的修行世界，無論是時間還是耐心上，都不可能再像單純稚童那般專心刻苦，心無旁騖。

　　沈緣想要試試，這個系統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

　　……

　　院長辦公室門口。

　　姜婉秋步伐漸緩，心中思緒萬分。

　　雖不愿相信，但事實擺在面前，現在的沈緣，已經失去了幫助姜家實現階級躍遷的本事。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通知家里，趁早斷去那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姜婉秋略微出神的推開辦公室大門，忽然一陣陰冷微風拂過身軀，讓她整個人都呆滯了瞬間。

　　下一刻，只見楊仙師急匆匆的追趕出來。

　　她側身讓出一條路，疑惑道：“您這是？”

　　楊應龍勉強笑了笑：“沒什么?！?p>　　說著，他又下意識朝前方看去。

　　此次回宗，與幾個友人寒暄敘舊時，有幸得贈了一縷結丹大修士的殘魂。

　　他實在是喜歡得緊，便偷偷將其從登仙路帶了出來，打算仔細研究下，能不能撈到什么好處。

　　讓楊應龍沒料到的是，那殘魂歷經數個主人，居然還留有一絲意識，不慎之下讓對方給跑了。

　　這些東西可不能讓姜婉秋知曉。

　　他心中嘆口氣，如今之計，也只有下來再慢慢尋找，希望不要出什么亂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