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郭大帥還真把六福菜收下了。”
在前廳里,孫有海滿面興奮的向鄭斌稟報道,而他帶來的那個年輕書生見自己暫時說不上話,也不客氣,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旁椅子上。
“真的?你見到了郭大帥?”
鄭斌大是好奇,本來今天是小年,孫有海頭幾天就建議給郭威送菜,以便利用兩個月前李重進登門那件事,把這位鄴城老大的關系拉上來照顧鄴北客棧的生意,但鄭斌知道郭威這人和其他的顯貴不同,不是喜歡聲色犬馬的主兒,而且生活也很簡樸,最后當了皇帝臨死的時候居然還讓柴榮為他薄葬,連一件隨葬品都不要。
這種人是油鹽不進的,你上趕著去巴結他,反倒會讓他以為你是小人。所以鄭斌雖然沒有阻止孫有海送菜,但自己也不愿親自去討那個沒趣。現在孫有海說郭威把菜收下了,鄭斌不能不感覺到奇怪,開始懷疑起自己掌握的歷史資料來。
“咱們這等小民郭大帥哪會見?”孫有海一臉的幸福,“少爺,您猜我和福根兒去了以后見到了誰?”
“誰?”
鄭斌皺了皺眉,他很不喜歡孫有海在這個時候賣關子。
“魏主事。”孫有海興奮的說道,“就是那天和李重進將軍一同去咱們客棧的兵房主事魏仁浦大人。要說這魏大人真是好人,一見到我們,二話沒說便把咱們送去的菜帶進了郭大帥的府衙,后來出來還說,郭大帥見了菜很是高興,本來應該付些錢的,但少爺你是他的晚輩子侄,也便不再客氣了,不過謝倒是要謝,郭大帥讓魏大人傳出了話,明天便派魏大人親自到府上來相謝。”
“郭大帥說……我是他……的晚輩子侄?還要讓魏主事親自來家里相謝!”
鄭斌呆了,這話是怎么說的?郭威為什么會這么說?自己怎么和郭威掛上了關系?難道六福菜的威力真有這么大嗎?居然這樣就子侄了!
“是啊,少爺,我也覺著這事怪。”孫有海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按說少爺不可能見過郭大帥,而且這‘晚輩子侄’四個字是何等親熱,郭大帥說的這話確實有些……少爺,這些話可不是我自己編的,都是魏主事親口所說。”
“魏主事這樣說自然是傳郭大帥的話,雖是另有深意,但必然是千真萬確的。鄭大官人身在局中,倒是不必深究,待日后必然有明了的一天。”
當鄭斌和孫有海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坐在一旁的那個瘦小書生突然慢悠悠的說道。
“這位先生是……”
鄭斌這才想起來旁邊還坐著個陌生人。于是問道。
“在下見過鄭大官人。”
昏暗的燭光下,那個書生更顯得黑瘦矮小,他起身拱手向鄭斌彎下腰去,然而禮節雖到,但說話的語調卻是不卑不亢。
“噢,少爺,我差點忘了引見。”孫有海見冷落了客人,連忙介紹道,“這位趙則平趙先生是孫員外店上薦過來的,說是以前在渭州做過錢糧書吏,很有些本事。”
趙則平?還是個當過官的?鄭斌欠身站了起來:“原來是趙大人,失禮失禮。”
“鄭大官人客氣了,在下現在已經離了吏道,不敢稱什么大人。今日隨孫掌柜過來,是想求鄭大官人給個差事做做。”
趙則平笑了笑,依然是不卑不亢。
“差事?不知趙先生這話是何意思。莫非……”
想要差事?這事倒是奇怪了,趙則平好好的國家干部不當,難道是想下海?
“正是。”趙則平點了點頭,“鄭大官人,在下原先在渭州做了兩年書吏,三年前家母仙逝,在下便離了差事回家丁憂。如今大漢武人治國,象我等儒生也沒有什么進身之階,再則在下如今已成家,做書吏又沒有多少俸祿,手中缺少柴米,甚是難過活,所以在下也不再去想什么吏道。前些時日在下到了孫員外店上,孫員外待在下還算不薄。”
在五代的時候文人很不受重視,而且知縣以下的小吏是沒有固定薪俸的,趙則平為了生活不再當小吏倒也說的過去。鄭斌點點頭道:“噢,孫員外算是個會用人的,趙先生為何又到了鄙店?”
鄭斌發現趙則平這人思路很清晰,在這樣的亂世能當兩年書吏也一定不簡單,不過他不好好在孫員外那里干活,卻又跳槽到了自己這里,這就有點奇怪了。是不是嫌孫員外給的工資少呢?
“呵呵,良鳥擇木而棲,孫員外處雖然也算重用在下,但在下聽孫員外說起大官人事跡,便萌生了投靠之意,孫員外倒也成全,所以便將在下薦到了店上。大官人若是不棄,在下愿為犬馬。”
趙則平這話說的很平靜,鄭斌也聽不出里面有沒有拍馬屁的成分,不過人家看得起自己來相投,而且還是個有能力的,不用也說不過去。
鄭斌點了點頭道:“趙先生既然看得起在下,那就過來吧。不過我鄴北客棧是個小店,在下怕是委屈了先生。”這些話得說清楚,原來鄭斌請那些派駐各連鎖店帳房先生來的時候都說過這番話,目的嘛自然是丑話說到前頭,免得他們哪天翅膀硬了跳槽造成鄴北客棧的損失。
“大官人手里怕是不止鄴北客棧這一點產業吧?”
趙則平突然笑了起來,而且笑的很神秘,弄得鄭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趙則平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說話不緊不慢,但句句說到關鍵,鄭斌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他。
“大官人,在下聽孫員外說鄭家在城北養了許多豬羊雞鴨,顯然是要做這買賣。在下也曾勸孫員外說‘富貴險中求’,但孫員外沒有這魄力,所以在下才來相投。大官人說鄴北客棧小,這倒是欺瞞在下了。”
好一張利嘴,口口見血啊。鄭斌還真敗了下風,但鄭斌不是小心眼的人,見趙則平說的有道理,所以產生了重用他的想法。
“呵呵,趙先生果然是個人才。那好,趙先生過來以后,鄭家的產業在下都交給趙先生打理。月例四貫。如何?”這叫委派全權經理人,你趙則平不是有本事嗎?我鄭斌就給你壓重擔子,這叫人盡其能,“不過在下還有一句話想問問趙先生,你說大漢武人治國,如果哪天天下太平了,朝廷重用儒生,先生又將如何自處?”
“入仕為官,絕不屈居于商賈之間。”
趙則平又說了一句不同于世俗的話。
“趙先生你……你,唉,我們少爺重用你,你卻說這樣的話,你……你是什么意思?”
孫有海急了,趙則平這叫什么話?朝廷重用儒生,他就拍拍屁股去當官,這是想干什么,明顯看不起商人嘛!
“呵呵呵呵。孫掌柜別急,趙先生這些話倒是合我的心思。人要是不上進,還活在這個世上干什么?”鄭斌笑呵呵的制止了孫有海發火,然后轉向趙則平道,“趙先生,鄭家的產業在下今天就交由你全權打理,要是那天趙先生有了入仕的機會,在下也絕不強留。”
趙則平臉上波瀾不驚,略略抱拳道:“趙普謝過大官人。”
“呵呵,趙先生不要客氣……等會兒,你剛才說你叫什么?”
鄭斌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下薊州儒生趙普,字則平。”
趙普趙則平!大宋的開國丞相竟然來鄴北客棧打工!鄭斌“騰”的一聲站起了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