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后周建立之初,郭威并沒有選定柴榮當繼承人的意思,他雖然全家被殺,但他自己還活著,只要臍下三寸好好的留著,就有希望再弄出些龍種繼承大周的花花江山,所以柴榮現在的這個晉王身份很有玄妙,以后能不能王字頭上加個白,一方面要看他的本事,另一方面要看郭威老人家的yu女之術。
柴榮還有再進身的機會,但他王府里的那些太監卻命運悲慘,臍下三寸一去,那就什么念想都沒了,只能老老實實的端茶倒水伺候人,最多也就等主子發達了以后,來個興風作浪當權閹。
權閹這種事只是少數太監的權力,并不能普及到所有太監身上,因此大多數太監特別是被分到王府里的那一部分還是比較低眉順眼的。當鄭斌和王樸他們登堂入室,擺著大架子安坐以后,一老一少兩個太監連忙端上茶來,“小人”,“小人”的自稱讓鄭斌怎么感覺都不如清宮戲里那些太監滿嘴“奴才”來的帶勁。
“聽晉王殿下說,當日鄴城被困,文斌只身前往王彥超將軍大營,以酒喻世,幾句話就說的王將軍罷兵。有此之才能,當真是難得。”
身染尿臊味的太監撤退以后,王樸笑瞇瞇的夸獎起了鄭斌,不過這夸獎里帶著點老師的架子。王樸有這個資格,其實在古代,西席除了“狗頭軍師”的身份以外,另一個比較隱蔽的身份就是主家的老師。晉王爺都得對王樸鞠讓三分,更何況晉王爺的拜把子小兄弟呢。
“先生過獎了,此事內有晉王殿下運籌帷幄,外有王將軍明辨是非,晚輩等人前去不過是撿了個現成的功勞罷了。”
鄭斌很謙虛的答道,“只身”兩個字讓他很不順耳,當時一塊去的趙普就在旁邊坐著,要是承認了“只身”,趙普得怎么想?
王樸當然不會去在意“晚輩等人”這四個字的含義,鄭斌有功不自居這一點倒是讓他很欣賞,五代這個時候處于戰亂時代,能人們削尖腦袋往上爬,誰不是擺功勞講資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干了什么事,鄭斌能謙虛,這一點已經很不錯了。有了這一點就是可造,王樸難免動了老學究收好徒弟的心思。
“嗯,文斌不要如此自謙,如今大周初創,百事待興,以文斌之見,朝廷當從何處著手治國?”
“文以安邦,武以定國。不過如今天下紛擾,朝廷自然應當定國定天下為先。等戰事平息,天下一統,家國安定了,黎民才能安心務其生業。”
老爺子要試才,鄭斌心里清楚,所以又擺起了不切實際的龍門陣。
“嗯,這個順序倒是沒錯。”王樸點著頭思考了一會,老師架子已經完全擺了出來,“不過這些都是大處,單說眼前定國定天下之事,文斌以為應當如何?”
鄭斌現在算是悶過點兒來了,王樸剛才的什么請教之類的話不過是些客套,他能心平氣和的坐在這里跟自己大侃什么安邦定國,一定是柴榮看著鄭斌腦子里的東西太雜,所以才專門找了個大才幫助梳理梳理。這也就不難理解柴榮為什么一來汴梁就多次向王樸提到鄭斌了。
想到這里,鄭斌還真有些感激柴榮,柴榮這位大哥當的真是稱職,百忙之中還想著幫小老弟挑老師,就憑這一點,鄭斌怎么也不能在王樸面前丟了柴榮和義社兄弟們的臉,所以……老爺子,咱雖然對您崇拜的五體投地,可也只能對不住了。
“兵者,兇事也,敵折一千自損八百,有道者以其為恥,所以上兵伐謀,下兵乏城,即便攻城略地,也當先易后難、避實就虛,擾敵令其疲憊不堪,自行降城,如此得一地撫一地,雖略顯緩慢,但卻是長盛之策。晚輩閑暇時想了一文,文辭頗為不通,還請文伯先生指教。”
“不敢不敢,文斌請講。”
王樸略略點了點頭,臉上神色很嚴肅。
“那晚輩就斗膽了。唐失道而失吳、蜀,晉失道而失幽、并。觀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術。當失之時,君暗政亂,兵驕民困。近者奸於內,遠者叛於外。小不制而至於僣,大不制而至於濫。天下離心,人不用命。吳蜀乘其亂而竊其號,幽并乘其間而據其地。平之之說,在乎反唐晉之失而已。必先進賢退不肖,以清其時……”
鄭斌昂著頭負手踱步,整個一個才高七斗半,學富四車整,說的那叫一個口若懸河、唾沫星子橫飛。坐在一旁的王樸一開始臉色還算平靜,但漸漸的臉色就開始發生變化,先是思考著點頭,然后又聚精會神的看著鄭斌,等鄭斌說的嗓子發干停下來的時候,王樸卻沒跟著接上話。
“文斌……師承何處?尊師大賢,不才想以弟子之禮拜之。”
王樸的聲音都顫抖了,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鄭斌。
“晚輩家里歷代商賈,未曾正經進過學,這些不過是晚輩閑暇時想的。”
鄭斌有點心虛,這篇《平邊策》是王樸三年后寫出來給柴榮的,現在鄭斌當面剽竊,只是把后頭恭維柴榮的那些話稍微改了改。這樣做雖說是為了柴榮和自己的面子,可卻讓王樸少了一份流芳千古的好文章。
“好,好,文斌寬坐稍待。”
王樸在膝蓋上重重的拍了好幾下,接著起身離開,不一會就拿來了文房四寶,大紙鋪桌,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
鄭斌和趙普不知道王樸要干什么,便起身踱到了他身旁,王樸也不在意,依然龍飛鳳舞。
紙上寫的就是剛才鄭斌背的《平邊策》,這篇策文不算短,鄭斌光背就背了很長時間,沒想到王樸只聽一遍就一字不差的全部寫了出來。
這老爺子是早就想好了這篇文章,還是有過耳不忘的本事?鄭斌頓時大慚,王樸要是過耳不忘倒還好說,可如果早就想好了這篇文章,鄭斌豈不是被抓了個現行!
“哈哈哈哈,竟然是毫無二致!”
王樸龍飛鳳舞完,抬手把毛筆向身后扔了出去,俯下身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突然大笑了起來。
毫無二致?鄭斌頓時大汗淋漓,你剽竊誰的不行?偏當著原主的面顯擺,這不成現行小偷了嘛!
“文斌,老朽當年就想著寫如此一篇佳文,只是才疏學淺,一直未能落筆,這兩日心竅忽通,方才想到這里頭的一些粗淺道理,卻沒想到文斌所想比老朽的更全,這當真是天憐我心,降下鐘子期聽我琴思,好好。”
王樸在那里謙虛,不過言下之意很明顯就是這些東西都已經想到了,只不過還沒有成文而已。他說完話,老臉興奮的細細觀摩起文章來。
原來王樸還是剛剛想到這些,鄭斌那就放心了。不過這事可是夠危險的,別的穿越者要剽竊怎么也得剽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后人的作品,當面剽竊這種事恐怕不是很多,這樣做確實是大膽,而且比用別人的文章更能打動王樸的心,但這種事的危險性也大了很多,所以以后還得小心,千萬不能露了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