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彥輕盈地落到地面,一陣風隨之掠過,吹起他幾縷發絲。
在他身后,滿臉鮮血的連邪瞪大雙眼,僵硬地站著。驀然,他渾身一抖,長劍脫手墮地。
大校場寂靜至落針可聞,似乎連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這樣的結果實在太令人意外:勝利的不是連邪,也不是文羽,而是這個不知從什么地方出現的第三人。
“卑……鄙……” 連邪恨恨地吐出這兩個字,雙膝跪地,接著一下撲倒。他躺在文羽的腳下一動不動,身下滲出一大片的血跡,已然是死了。
看到這一幕,主席臺上的華少奕臉色突變,起身脫口而出:“葉障之術!”
就在這當口,風之彥猛然騰躍上半空,如一陣旋風徑直沖向華少奕。此時,其余所有人都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華少奕見對方來得兇猛,也不敢大意,迅疾從座椅上躍起,躲開了這雷霆一擊。只聽得“喀嚓”幾聲,他的座椅在瞬間被風之彥以手刀帶出的氣勁切得四分五裂。
幾乎就在同時,秦銘突然離席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雙手,緊緊鎖住身旁的城主方夢陽,帶著他一道縱身躍下主席臺,快步奔到場中央的文羽身邊。風之彥也一個轉身,復又躍回場中——他這一招聲東擊西,正是給秦銘提供機會。
所有人都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驚呆了,全場一片騷動。
華少奕顯然沒想到秦銘會來這么一手,他臉上險霾密布,呵斥道:“秦銘,你們想做什么?”說完,就見他手一揮,主席臺一側的楊屹立即心領神會,起身發令:“來人,速將這逆賊拿下!”
頓時,無數條黑影閃電般從看臺上縱身躍下,轉瞬間將秦銘幾個圍了個嚴嚴實實。秦銘斜眼掃了一遍,心中暗驚。他認得,這些人都是城邦一等一的術將,倘若真打起來,他們三人絕不是對手。不過,他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看來,你們是早有準備啊。”
一旁的陳松聞言,立即指著秦銘厲聲說道:“秦銘,實話告訴你,城主大人早就看出你有謀反之心了。當初他下令我等布置伏兵,我還不相信,可如今你竟公然挾持城主大人,還有什么話好說?”
秦銘冷哼一聲道:“如此說來,你們在這大武場里布下了天羅地網羅?”
沒等陳松回答,楊屹和李毅隆就搶先答道:“那是當然!在這大武場的各個角落,都有我們事先安插好的術將。就算你們有三頭六臂也是插翅難逃了!”
“對,”方繼朝也跟著道,“你們這些謀反者,識相的立即放了我父親,束手就擒!”
秦銘聞言卻哈哈大笑,朗聲道:“謀反?這恐怕是某個人的打算吧!”
華少奕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秦銘冷哼一聲,遙指華少奕大聲說道:“華少奕,你別以為你做的那些事天衣無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城主已經中了你的蠱毒,為你所操控,眼下不過是一個活傀儡罷了!”
此話一出,全場競皆駭然。就連楊屹和李毅隆也都驚恐地扭頭看著華少奕,寒意瞬間從腳跟竄到頭頂。這個消息實在太過石破天驚。
華少奕臉色大變,立即伸手朝術將們下令:“別聽此人胡說八道,立即將他給我拿下!”
“且慢!”就在術將們正要沖上之時,方繼朝突然發話了。雖然他名義上只是城邦貿易集團的頭子,但實際上,作為城主惟一后人的他也掌控著不小的兵權。這些中層的術將全部都是歸他管轄。術將們一聽他發話,自然乖乖地停了下來。先前還緊張得不行的文羽這才松了一口氣。雖然他已經知道風之彥的殺手锏絕對會扭轉局勢,但身處在這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他還是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華少奕見術將們停了下來,不由皺起眉頭,瞟了風之彥一眼,但依舊一臉鎮定。風之彥卻是死死盯著他,眼中露出無比仇恨的神色。
這時,方繼朝又朝秦銘叫道:“秦大人,你要想讓我們信你,就拿出證據來。”
秦銘自信地笑了笑,驀地伸出右手望方夢陽后背一拍,喝道:“你的主人是誰?”
先前還在掙扎的方夢陽立刻就像中了邪一般,一下安靜下來,目光也在瞬間變得呆滯。他機械地喃喃念道:“我的主人是華少奕大人,我完全服從華少奕大人的指令。”
這一下,全場頓時像炸了鍋似的,響成一片。
事實勝于雄辯。方夢陽的這一句回答已經說明了一切。
楊屹和李毅隆面面相覷,心中叫苦不迭。他們沒想到自己跟的人居然是有著如此大的政治野心。這下局面可真不好控制了。
方繼朝扭頭瞪著華少奕,厲聲發出質問:“華少奕,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時華少奕反而出奇地平靜。他冷冷地說:“你不是已經都看到了么?還要我怎么說?”
方繼朝聽了華少奕的回答,勃然大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父親待你不薄,你居然下如此毒手!”
華少奕雙手一攤,聳肩道:“我懶得和你們在這個問題糾纏。明說了吧,我就是要做城主!城主之位,有能者居之。你老子成天就知道和女人睡覺,有什么資格?”說著,他眼中銳芒閃動,“真正的一城之主,就是要讓城邦越來越強大,讓所有人都臣服在你的腳下!”
方繼朝渾身一顫,既而有些失態地罵道:“你、你這個瘋子!我和你勢不兩立!”說完,他縱身跳下主席臺,走到秦銘身邊。陳松也立即跟了上去。華少奕陰謀的敗露使他相信,兒子的死一定與連邪有關。
見華少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城主的兒子又臨陣倒戈,其余名門們一時猶豫不決。這站錯隊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關系著生死存亡。但時間緊迫,最終大多數的人還是跟著方繼朝選擇了倒戈。畢竟,華少奕謀害城主、意圖造反是真,有幾個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支持一個反賊呢?轉瞬之間,雙方的力量對比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先前還占絕對優勢的華少奕一方已只剩楊屹和李毅隆及少數幾個名門,實力大大削弱。此消彼漲,秦銘一方已絲毫不處下風。
楊屹和李毅隆站在華少奕身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著走是不走。
“二位大人想要臨陣脫逃么?”這時華少奕突然發話了。他頭也不回,像是頭腦長了眼睛。
楊屹和李毅隆一驚,趕緊賠笑道:“哪里那里。”
華少奕依舊背對著他們,冷著臉孔道:“你們想怎么樣,我是管不著的。不過我可告訴你們,如今我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脫不了干系!你們想想清楚,倘若我失敗了,無論是秦銘還是方繼朝上臺,等待你們的將是什么。”
這兩人蹙眉思索著,覺得有些道理,可還是難免有些擔憂:“可、可這畢竟是造反哪!”
華少奕冷冷一笑:“這有什么關系?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我們一旦贏了,未來的史書就是由我們來寫,你們就是開辟我華氏王朝的功臣,到時候誰還敢對你們說半個不字?”
楊屹和李毅隆相互對視一眼,一咬牙,點頭道:“我們下半輩子就押在大人您身上了!”
華少奕呵呵一笑:“這就對了。不過不要說得這么凄涼,我們可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說著,他的嘴角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
此時的大武場上,目睹一場政變發生的觀眾們早嚇得魂飛魄散,想跑卻又被不知從哪里出現的術將用迷魂術全給弄昏死過去。諾大一個武場此時竟如同墳場一般死寂。
秦銘遙指華少奕,高聲叫道:“華少奕,如今真相大白,你還不束手就擒?”
華少奕冷笑一聲,抄著雙手傲然道:“有本事你就上來抓我啊。”
話音剛落,秦銘身旁的風之彥已按捺不住,飛身躍上了主席臺。文羽想要阻止,可根本來不及。
秦銘見風之彥動手,立即將手一揮,對左右名門道:“殺!”名門們應著朝主席臺沖去。
兩方人馬殺成一團。
秦銘將方夢陽交給文羽:“你看著他,我去對付華少奕!”說完,他轉身就去了。
此時,風之彥站在華少奕對面,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他全身緊繃,仿佛一頭隨時準備撲殺獵物的兇獸。恨不得剝其皮拆其骨。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
華少奕臉寒如冰,冷冷地說:“風小子,果然是你屢次壞我的好事。”
風之彥看著他,滿懷仇恨的雙眼射出深寒殺氣。他潛伏在城邦一年的時間里,一直在留心觀察華少奕的行動。起初他只是想找到機會暗殺華少奕,可始終沒有下手的契機。他正著急的時候,沒想到無意竟撞見了華少奕向施琴要藥的一幕。而華少奕騙方夢陽服下蠱毒的那晚,他就隱在窗外的一棵大樹中,目睹了一切。也就從那天起,他開始醞釀起這個計劃。他也清楚,以他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和華少弈對抗。如今,他的計劃已經成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盡全力殺死眼前的這個殺父仇人!
想到此,風之彥熱血沸騰,雙拳捏得咯嘣作響。他咬牙道:“沒錯!我這條命之所以還留著,就是為了殺死你!”
華少奕嘴角泛起一絲輕蔑的笑:“你行么?”
“別小看人!”風之彥狂喝一聲,朝華少奕撲去。四周的氣流驟然變化,像無數刀刃般飛速削向華少奕。不遠處的楊屹和李毅隆想過來幫忙,只可惜被陳松等人纏斗,根本無法脫身。
華少奕面對風之彥這如風般快速的攻擊卻不慌不忙,雙手只一揮,一面厚實的土壁就出現在面前。只聽“叮當”之聲不絕于耳,煙塵彌漫,所有的攻勢都被擋下。
突然,華少奕臉上微微色變,立即用腳尖一點座椅,,竟掠起了十余米高,整個人優雅地躍上半空。緊接著,就見他身下轟然炸響,兩根碩大的如鬼爪般的樹根從煙塵中穿出,直撲向華少奕的雙腳。
華少奕在半空中一個急轉身,以饑鷹攫兔之勢伸出右手向下劈去:“太陰雷殺!”只見陣陣幽藍電光迅疾在他手掌中聚成一個光球,既而如花朵綻放般突射出無數明亮刺目的電光,旋轉著以各種角度射向那兩叢樹根。饒是那樹根靈活異常,在如此迅猛的雷霆攻擊下也瞬間被轟成焦碳。
華少奕輕盈地落回地面,吹去彌散在面前的縷縷黑煙,有些譏諷地對風之彥道:“你真以為就這些破玩意兒能打倒我?”
沒等風之彥回答,一個聲音就在華少奕背后響起:“一個不夠,那兩個呢?”華少奕循聲回望,發現正是秦銘。現下他被這兩大高手前后夾擊,卻依舊從容自若。那架勢仿佛天崩地裂也不能使他臉上的顏色有絲毫改變似的。他伸出雙手,同時朝兩人挑釁地勾了勾手指。
風之彥勃然大怒,正欲上前卻被秦銘攔住。秦銘冷笑著對華少奕道:“你還是那樣自信呀。可你似乎忘了現在的形勢……”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大武場北面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接著就是一聲巨響,大武場的選手入場通道被“轟”地炸開,漫天煙塵中,一隊彪悍人馬如奔雷殺出。領頭那將身著白袍銀甲,手持一柄銀槍,渾身上下,若飄瑞雪。正是秦央!
只見他揮舞銀槍,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白铘、蕭云幾個也騎著戰馬跟在其后,揮舞長劍,縱橫劈斫,所到之處直殺得敵軍哭爹叫娘,血肉橫濺。
轉瞬之間,華少奕布置在大武場外的部隊已經被殺得人仰馬翻,潰不成軍。轉投向秦銘這邊的名門們見還有援軍到來,士氣大震。楊屹和李毅隆們心中卻是連連叫苦,一時已有些無心戀戰,且戰且退。
秦銘指著華少奕,得意地笑道:“華少奕,如今你大勢已去,還是識相點投降罷,免得大家同事一番卻要兵戎相向。”
華少奕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突然伸出右手指向天空。只聽“忽”的一聲巨響,便見他手心中突然射出一道電光,直直沖上半空,爆出一朵璀璨的光球,然后點點光雨灑落下來。
秦銘抬頭一望,嘴角的肌肉不自覺地跳了一下,就像是被針刺似的。他驚訝地問:“你……難道你還有援軍?”
華少奕陰惻惻地笑道:“怎么,只興你有么?”
就在這時,秦央已經趕到秦銘身邊。秦銘見兒子來到,立即道:“央兒,來得正好!我們三人聯手將此人盡快解決掉!”
“三人?”秦央一怔,有些不快地說,“有必要么?”
秦銘眼中寒光閃爍,沉聲道:“這家伙還有援軍,我們必須速戰速決!”
此時,風之彥已經按捺不住,大喝一聲,撲向華少奕。
華少奕不閃不避,嘴角逸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已經遲了……”話音剛落,只見一道黑光在他身后一閃而過,接著就聽見風之彥一聲慘呼,捂著右手滾到一邊。
秦銘父子定睛一看,只見一只足有一人多高的黑色怪鳥蹲在華少奕身邊,瞪著一雙血紅的雙目審視著他們。風之彥認得,這正是那日壞他好事的黑鴆!這只怪鳥的出現,說明那個邪氣的女人已經來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啄傷的右手小指,已經變得青黑,并且在逐漸向四周擴散。他頓覺背椎生寒,直沖腦際。他清楚,一旦這鴆毒順著血液流入他體內,在這沒有醫術師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條。想到此,他一咬牙,忍著劇痛生生將小指掰斷,扔在地上。
隨著一陣腳步聲,一個俏麗的紫衣女子從華少奕身后走了出來。
“施琴,你想做什么!”秦銘不由皺了皺眉,厲聲責問。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這個傳說中的不祥人居然會突然出現。事實上,他對這個女人知之甚少,眼見那鳥都如此厲害,絲毫不敢輕敵。
施琴杏眉一瞪:“你們三人打一個,算什么英雄?要想和華大哥交手,先過了我這一關!”
秦銘大怒:“施琴,你要識時務!他可是反賊!”
施琴冷笑一聲:“我管你什么反不反!總之,華大哥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
秦銘怒道:“你可真是冥頑不靈!好,我就成全你,讓你和華少奕死在一起!”
施琴的戰意完全被激起了,她正要出手,卻被華少奕攔住:“施琴,我叫你來可不是讓你參戰的。要你帶的東西呢?”
一聽到華少奕的聲音,施琴的眼神立即變得溫柔如水。她扭頭看著華少奕,右手拂弄著耳際垂下的發絲,一臉甜美的笑:“當然帶來了,華大哥你吩咐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做好?”
華少奕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既然如此,那我們都可以坐山觀虎斗了……讓他們都出來吧……”
施琴點點頭,凝神將雙掌合在一起,放射出陣陣幽綠的光芒。
秦央疑惑地看了父親一眼:“他們要做什么?”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覺在秦銘心中升騰,他對秦央叫道:“趕快阻止那個女人!”說著便縱身沖向施琴。與此同時,風之彥也一躍而起,怒喝著沖了上去。他實在無法容忍這個女人再一次壞了他的好事。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華少奕閃身擋在施琴面前,雙手一揮,無數刺目的電光從他頭頂上方如流星雨般傾瀉而下——“千雷急降!”
秦銘和風之彥慌忙閃避。
電閃雷鳴中,這一片看臺轟然坍塌,塵土漫天。
當一切散去,秦銘三人驚訝地看見,在華少奕和施琴的身后赫然出現了黑壓壓一片的軍隊。更讓秦銘無法相信的是,這些人居然都是那些在上次戰爭中犧牲的術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