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云只覺眼前耀然雪白,下意識地伸手擋在面前。
隨著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絡腮胡慘呼一聲,飛跌墜地,幾根鋒利的樹枝穿胸而出。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居然會被自己的招術擊中。他掙扎著站起身,想看看對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清秀的瘦弱少年。
絡腮胡有些愕然,因為這個小子怎么也不像一個高手的模樣。他掙扎著,咬牙問道:“是你……你用鏡返之術?”
文羽點點頭,沒有說話。這當然不是他耍酷。而是因為他此時胸口發悶,根本說不出話來。在反彈絡腮胡仙術的同時,他由于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仍然受到了一些沖擊。此時心中氣血翻涌,難受得很。
絡腮胡神情古怪地又看了文羽一眼,突然苦笑一聲。此時他終于明白自己事前的判斷是多么的愚蠢。這些年輕人的能力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一時間,他只覺五臟六腑幾欲翻轉,喉頭一甜,一股鮮血從口中涌出。他一下跌坐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文羽見對方倒地,這才捂著胸口單膝跪下,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
畢竟,他是帶傷作戰。若非吃了白咎,他根本沒有力氣使出這一招。表面上他勝得很輕松,實則驚險至極。
蕭月和秦宛一直被安排躲在旁邊一棵大樹上,看著文羽他們經線的戰斗,早就按捺不住。此時一見敵人全被打倒,立刻從大樹跳下,飛奔過來。
秦宛扶著文羽,心疼地道:“阿羽,你沒事吧?你還沒經過醫治就又去參戰,我剛才擔心死了。”
文羽撓頭憨憨一笑:“沒事,先才飽了肚子,現在精神著呢。”
秦宛卻是不依,怎么著也得給他恢復一下。文羽求之不得,立刻乖乖坐到旁邊一棵樹下。
這時,白铘和林宇軒也跟著從另一棵大樹上跳了下來。
白铘落地的瞬間,一打響指,籠罩在樹林上空的黑色霧靄一下就消失得無硬無蹤。他走到文羽身旁,有些抱歉地對文羽和蕭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眼下只能施出這等低程度的幻象,差點就害你們出事了。”
沒等文羽和蕭云回話,一個聲音就在他們身后響起:“別這樣說。若沒有你的幻象,敵人根本不會落入我們的陷阱。”
眾人循聲望去,風之彥、秦央已從林中走了出來。他二人都是一臉疲態,氣喘吁吁,顯然已快到極限了。
秦央突然發現了跌坐一旁,茍延殘喘的絡腮胡,臉色一沉:“這家伙怎么還不死?”說著,就擎著一把從敵人手中奪下的劍朝絡腮胡走去。
絡腮胡眼見得秦央握劍朝自己走來,登時駭得魂飛魄散。他掙扎著想起身,可渾身就像散架一般,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
秦央眼若寒星,緩緩舉起了劍,猛然刺出。
“哥,等等!”秦宛忽然叫了起來。
劍在絡腮胡的咽喉驀地停住。
絡腮胡此時臉色如灰,兩排牙齒咯咯打架,渾身也像篩糠似的亂抖。
秦央扭頭看著妹妹,問道:“宛兒,你要做什么?”
秦宛急切地道:“哥,這個人剛從都廣野城出來,應該知道爸媽的下落,我想問問他,看看爸媽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絡腮胡聽著,依舊渾身抖個不停。
秦央猛地將劍一抖,聲調冷沉地朝絡腮胡喝道:“聽見沒有?我妹妹在問你話!”
絡腮胡眼珠一轉,定定神道:“我若說了,你能否放我走?”
秦央一聽,頓時怒道:“你還和我談條件?”手中的劍一下架在了絡腮胡脖子上。
絡腮胡嚇了一跳,慌忙道:“哪里,哪里。小人不敢,小人保證,若秦大人你肯放我一馬,我立即從你們眼前消失,永遠不會再敢出現……”
秦央狠狠瞪了他一眼,正要發作,秦宛在一旁卻等不及了,忙對哥哥道:“哥,你就答應他吧。”
秦央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他卻從來不會拒絕妹妹的任何要求。一聽妹妹開了金口,便斜眼睨著絡腮胡道:“好吧,我就答應你,快說!”
絡腮胡精神一振,立刻答道:“我說,我說!秦銘……哦,不,是、是秦大人已經歸降了華城主,他的夫人,也就是你媽媽自然也、也安然無恙。”
眾人不禁一怔。秦銘居然會投降,華少奕居然會接納秦銘。這兩件事都讓眾人大感意外。
秦央眉頭皺起,忽地將劍一橫,頓時在絡腮胡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狠聲道:“混帳,你還不說實話!”
絡腮胡慌忙道:“別,別!小人說的可句句屬實啊。你老爸的確已經歸降了華城主!”
秦央見他說得言之鑿鑿,即便心中仍有不解,卻也不得不信了。他悻悻地收了劍,轉身冷冷地道:“快滾吧,我秦央說話算數。不過你可記好了,別讓我今后再看到你。”
絡腮胡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居然還能撿回一條命,大喜過望,趕緊陪上笑臉對秦央行個禮:“多謝秦大人,小人立刻就滾,滾得大人您怎么都看不見。”說完,也顧不得渾身疼痛,咬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林中跑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雪亮的寒光忽地在半空中一閃而過。
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血花四濺。
絡腮胡的后背上已然插上了一柄明晃晃的利劍,透胸而出。他臉上的表情因為極度的憤怒已經扭曲,他嘴唇微翕,恨聲道:“卑、卑鄙……”話猶未了,便撲通一下撲倒在地,名已然氣絕。
可惜,他已沒有機會親眼看看飛劍殺他的人是誰。
在他身后數米的地方,風之彥揚起的的手停在半空中,衣袖獵獵。
秦宛和蕭月顯然是被被這突然的一幕驚呆了,雙手捂嘴才沒叫出聲來。
文羽也沒想到風之彥居然會下如此毒手,正心下愕然之際,卻見秦央冷冷地廁身朝風之彥看去。他心里頓時“咯噔”之下,知道不妙了。
果然,秦央有些惱火地開口了:“你為什么殺他?我已答應放他一條生路。”
風之彥冷笑道:“你答應,我可沒答應。誰叫他是華少奕的走狗?只要是華少奕的人,就只有死!”
秦央盯著風之彥,語帶挑釁:“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總之你讓我食言了。這帳怎么算?”
風之彥毫不示弱,立刻擺出架勢道:“你不就想干一架么?來啊,我還怕你不成?”
空氣中立即充滿了濃重的火yao味。
文羽和秦宛慌忙上前勸阻。好說歹說,兩人才互相狠狠瞪了一眼,勉強罷休。
***
干掉了追兵,眾人又疲又累,當下停住休息了好一陣才繼續前行。畢竟,更大的危險還在前面。倘若以他們那疲憊之軀去闖噬魂石林,無異于以卵擊石。
秦宛利用這段時間,給文羽好好醫治了一番。文羽頓覺渾身說不出的舒坦,先前的疲乏一掃而光。此時已近中午,太陽猶如是碧藍天空睜開的一只迷人的眼睛,朝下界投下了縷縷金輝,透過層層樹叢灑在文羽的身上,溫暖的午風輕輕拂過他的面龐,好不愜意。
然而,這樣舒服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他很快就遙望見了前方那傳說中的噬魂石林。
在那里,層層黑云籠罩著天空。在昏暗的天幕下,一塊塊巨大的石柱高高聳立著,連綿不斷。
-終于要到了。
文羽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
兩個小時之后,文羽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噬魂石林的面前。
文羽放眼望去,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只覺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在他面前,一塊塊奇形怪狀的石柱直插云天,遮天蔽日。有的似鬼爪朝天,有的像鋒利無匹的巨型兵器,還有的又如同鬼怪一般猙獰……櫛比鱗次,如鬼似魅。這樣多、這樣巨大的石柱,又結合成這樣一片巨大的石叢林,這般“奇景”,是文羽想都無法想到的。站在石柱之下,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不堪一擊。石林散發出的詭異氣息一時迫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定定神,正要朝里走,卻被風之彥止住了。
風之彥道:“你這樣貿然就走進去,和送死有什么區別?”說著,他解下掛在腰間的一個小袋子,打開取出幾片赤紅的東西,分發給眾人:“這是我亢木果風干制成的果脯,每個人吃一顆。”
秦宛一聽,頓時興奮地拍手道:“這個我聽說過,吃了就可以在一天之內不受瘴氣的毒害,還可以緩解中蠱毒者的癥狀,是很珍貴的藥材。都廣野不產此物,沒想到今日竟有機會能見到,真是太好了。”
風之彥點點頭:“沒錯。也就是這樣我才會隨身攜帶。若沒有此物,我早就死于那個毒婆娘之手了。”
林宇軒舔舔嘴唇,捧著一片亢木果脯心道:這下老子要細細品嘗了。想著,就美美地一口咬下。“啊-呸!”剛咬了一口,他就立刻吐了出來,哭喪著臉看著風之彥:“我說老大,這、這個什么果脯好苦哇!”
風之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又沒說它不是苦的,你愛吃不吃。”
文羽幾個看著林宇軒那委屈的模樣,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這時,風之彥又一聲不吭地走到一旁樹林邊,望著那一簇簇烏黑的灌木,口中開始念念有詞。驀地,他伸右手折下一截樹枝,左手騰起綠光,只望樹枝上一點,那樹枝立刻就幻化成了一把劍的模樣。
文羽一見,這和風之彥當日給他造烏木劍的手法完全一致,不由好奇地問:“你又造劍做什么?”
風之彥道:“你知曉鬼怪們為何只躲在石林中而不敢進入這片樹林么?”
文羽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風之彥指著那烏黑的灌木道:“正是因為這櫨木。神話傳說中,上古時代有一個神巫,善于用符來抓鬼,然后用這櫨木制成的棒子殺掉鬼怪。漸漸的,此木愈發有靈氣,為眾鬼所畏,所以又名‘無患’。我們每人都拿一把這櫨木制成的劍,自會少去不少的麻煩。”
文羽恍然大悟,心中不禁對風之彥欽佩有加。
風之彥接著如法炮制,給每人都制了一把櫨木劍。
當他把劍遞到秦央面前時,秦央沒好氣地一擺手道:“謝了,我不需要。”
風之彥登時變了臉色,正要發作,卻被文羽拉住了。文羽對兩人勸道:“好啦,大家都退一步吧。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要闖過石林這一關。有什么問題都放到以后再說吧。”
風之彥狠狠剜了秦央一眼,從鼻子里哼了一聲,甩開文羽的手,轉身向石林走去。
文羽扭頭看著這兩人,一陣苦笑。天知道這兩個同樣冷血孤傲又厲害的家伙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什么亂子。要是在這恐怖的石林里起內訌,那就真真不妙了。
***
一行人相互緊挨著,小心翼翼地在石林中穿行。
天空中黑云密布,高聳入云的石柱群又遮住了剩余的陽光,石林中黑黝黝的很難看清周圍的一切。瘴氣彌漫中,文羽根本分不清方向。石林中陰風陣陣,不時有陣陣撕心裂肺的怪叫從石林深處隨風飄然傳出,直讓人起雞皮疙瘩,渾身不自在,似乎能感覺到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他們。秦宛死死抓著文羽的手,緊緊靠著他,渾身直哆嗦。盡管此時自己也已是直冒冷汗,文羽還是有力地握了秦宛的手一下,回首給了她一個至少看上去自信的微笑。
風之彥似是輕車熟路走在最前,不時催促文羽等人快些。他也無法保證,在這片石林中到底有多少恐怖的鬼怪。那一日的恐怖經歷在實在不愿意再回想。
眾人行了一段,突然聽得頭頂有“嗡嗡”之聲,不由仰首望去。只一看,皆臉色大變。只見在半空中有數十只形狀似蜂、腹大如壺、如老鷹般大小的黑色怪物,振著巨大的半透明薄翼在眾人頭頂盤旋。
林宇軒慌得舉劍要打,還沒出手,風之彥就厲聲阻止道:“停手!你想死么?”他接著對眾人道:“大家不要怕,沉住氣。這些東西叫做玄蜂,雖然身帶能在瞬間使人畢命的巨毒,但卻不會主動攻擊人。你若當它們不存在,自己走路,它們跟一會兒就自會離開。倘若攻擊,那么這些家伙就會不顧一切與你搏命。當年我的兩個手下就是因此身亡。死時渾身黑紫,已腫得不成人形……”說完,他的嘴角竟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
眾人聽完,無不駭然。
“走吧,要想活著走出去,就不要輕舉妄動。”風之彥說完,扭頭繼續向前走去。
文羽拉著秦宛,心驚肉跳地跟著前行。一想到頭頂上跟著一群可怕的怪物,他就覺頭皮一陣陣發麻,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秦宛更是緊緊貼著他,渾身顫個不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頭頂上的“嗡嗡”之聲終于消失了。文羽這才松了一口氣。
可立刻,他覺察到了一絲異樣。
因為,不僅僅是玄蜂振翅的聲響沒有了,連先前一直不斷從深處飄來的凄厲叫聲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一變化。都停了下來,惶惑地望著四周。
就這么突然地,石林一下子靜了下來,沒有任何聲音,好像一瞬間已空無一物。只有忽隱忽現的縷縷瘴氣在林間緩緩飄動。
靜,可怕的靜。靜的就像墳場。
文羽緊張地環首四顧,只覺后背已全濕了。
突然,前方一塊石柱下響起了“叮叮當當”的鐵器碰撞之聲!
眾人幾乎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櫨木劍。
“呼”地一下,一條長著九條尾巴、碗口粗細的巨蛇從石柱下的草叢里猛地竄了出來!
風之彥急道:“大家小心,這九尾蛇每條尾巴都能噴射毒針!”
眾人大駭,趕緊閃避。
誰料這九尾蛇竟對眾人視而不見,直端端地閃過,往后方去了。
看它那有些慌亂的去勢,似是在逃避什么東西。
文羽心頭一緊:什么東西能讓這等可怕的怪物避之不及?
就在這時,大地轟然震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