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澤在后伸手扶住江承天,推著他在石桌前坐下,“這是我堂妹,燕糖,我三叔的孩子。我三叔也是術士,就在赤城,赤城與此地相隔甚遠,所以他們三年才會回來一趟。可是今年回來出現了意外,具體已無從探究,只知道三叔他們現在下落不明。兩月前,糖兒被好心人發現帶了回來,在那場變故中,糖兒的半邊身體都被燒毀。我不求您查清真相,只想請您治好糖兒,讓她今后能正常生活。”說完,燕北澤撲通一聲稽首跪下。
江承天可不敢受此大禮,連忙去拉燕北澤。但看著燕糖半邊身體,淡紅色疤痕如蚯蚓盤曲在大片滲出膿液和血液的黑褐血痂中,稀疏的頭發散落在遍布出血膚塊的臉上,江承天明白自己答應得太草率了。他并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對于這種情況他感覺有心無力。
拉起燕北澤后,江承天嘗試精粹出比較適合小孩子的靈息,雖說江叔做得很簡單,但其中還是有些技巧的。
江承天沉下身心,控制靈息在手中緩慢凝聚成極為稀薄的一層,還是太厚,還是太厚,不好直接逸散了。江承天多次嘗試,整個身心都已陷入其中,眼看馬上成功,卻是被仞青山打斷:“我建議你還是先不要這樣,雖然靈息對于肉體是大補之物,但那是對于正常肉體而言。你覺得這種經歷過嚴重燒傷,靜養快兩月仍舊如此模樣的肉體真的經受得起你的靈息嗎?”
江承天強壓憤怒,“那你說怎么辦!”
你不是有漿紫果嗎,對于這種血肉損傷嚴重的情況,不就很適合。而且你那漿紫果其實還并未完全成熟,藥力并不強烈,完全合適這小孩。當然如果你還是擔心藥力過強,你也可以用靈息二次破壞,進一步減弱藥力。
“少仙。”燕北澤輕呼,江承天的思緒瞬間被拉回,看著手上薄膜般的瑩潤光輝,從虛戒中取出漿紫果放于手中。
靈息光輝逐漸覆蓋住全部藥果,隨后侵入內部,一點點地破壞。陽道靈息常常熾熱兇猛,哪怕精粹削弱過后,破壞力依舊強盛。江承天盡力把控下將藥果破壞了大約四分之一,可以看見藥果明顯小了一圈。江承天清楚自己的能力,如果再繼續恐怕就控制不住了,將藥果小心遞給燕北澤,“這藥果對于血肉的恢復效果比較好,但我有些害怕藥力太強,你妹妹受不了,所以淬煉了一下。你先把這外部的汁水喂給她,內里的果肉分成四份,如果汁水沒有大問題,就先吃一份果肉看看。”
燕北澤拿過石桌上還未收拾的餐具,簡單處理藥果,將汁水喂給燕糖。江承天感覺頭腦昏沉,對靈息的精細控制讓人倦怠,搭手半倚在石桌邊。
被靈息破壞后的汁水,藥力微乎其微,但燕糖還是出現了反應。吃下汁水不到十分鐘,燕糖小小的身軀開始出現不自覺地抖動,“澤哥哥,我感覺好癢啊,還有點痛誒,好像身體里有好多螞蟻在爬。”燕北澤擔憂地看向江承天,江承天解釋,“這是正常現象,血肉的新陳代謝是會有瘙癢感的,血肉的生長會牽拉現在的皮膚,從而產生疼痛感,暫時先不要抓撓,再看看。”理是這個理,但江承天明顯沒有注意到燕糖血痂之間的滲液變多了,并且滲出速度有點太快。
又過了十分鐘,燕糖感覺癢癢的感覺已經減退了不少,但是頭好像有點暈暈的,“澤哥哥,我頭有點暈暈的,好想睡覺啊。”燕北澤看著燕糖好像有點坐不穩的樣子,將燕糖輕柔地抱過,坐在他腿上,“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
微風徐徐,燕糖已經睡著,燕北澤伸手輕搖江承天,小聲說道:“少仙,我們走吧。”說著,將燕糖小心橫抱于胸前。
江承天先是迷糊一陣,隨后跟隨燕北澤離開此處。兩人先去燕北澤的房間,將燕糖安置好。燕北澤將換下的染血臟衣交給婢女小樺,并囑咐了幾句,然后帶著江承天前往燕川的房間。在路上,燕北澤開始詳談起關于燕糖的事。
我爺爺和大伯并不是很喜歡糖兒,或許是因為她的母親。我三叔作為術士,常年住在赤城,路途遙遠,書信不便,所以他與三嬸在一起,我們是完全不知情的。三嬸的職業是傭兵,我不是很懂,但爺爺和大伯得知這件事后,那年春節大家連年夜飯都沒一起吃。
當時,我還以為是三嬸沒能一起回來,只有三叔和一歲多的糖兒回來,顯得她不太重視我們家,讓爺爺印象不好所以很不滿,等下次,大家一起回來再多帶些賠禮就好了。但是,等到下次三叔一家滿載禮物回來的時候,大家間的關系也并未緩和,我不能理解。
三嬸是個很奇怪的人,眉宇之間有股英氣,身上還有不少的傷疤,據她說這都是與魔獸爭斗時留下的勛章,我總覺得她比三叔還男人。那段日子,我和三嬸還有燕糖玩的很開心。
對于今年,我還很期待呢,但是三叔一家在回來的路上遭遇變故,只有受傷嚴重的燕糖被人撿到送回。我有隱約聽到爺爺和大伯的交流,他們認為這都是因為三嬸,什么傭兵,說的好聽,不就是混混,拿到錢就無惡不作的家伙,這次變故說不定就是三嬸之前得罪的人報復所為,不僅搭上了老三,還讓這么小的孩子也變成這副模樣,真是造孽。
我并不覺得這種在不明事情真相的情況下妄下結論的行為是正確的,我也不覺得那位和藹的三嬸會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相信三叔的眼光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但是我其實也并不受歡迎,爺爺總是嫌我吵鬧,大伯對我的態度時常讓我疑惑我們之間的血緣關系,至于我父親,他常年在外做買賣,經常不著家。好在我和其他旁支小孩玩得還算好,可他們并不接受糖兒,一是他們的父母也帶有偏見,二是糖兒現在的模樣太過恐怖。
我想盡力讓大家接受糖兒,老一輩人太頑固暫不考慮,至少讓同輩不要害怕,所以我求你治好糖兒。當你第一天來到我家時,我就想請你幫忙,可是那時你忙于燕川的事情,常常神龍見首不見尾。后來,你直接離開,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呢。但今天你回來了,真是天神眷顧。
江承天在一旁安靜聽著,他能感覺到平淡語氣中夾雜的悲傷。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燕川院落前,但燕北澤并不打算進入。江承天想起自己看見的那個與燕寒江神似的男人,那應該就是燕北澤的父親,“你不進來嗎?我好像看到你父親也在。”
燕北澤擺手,“我也看見了,但他是為了燕川趕回來的,當然我不是嫉妒故意賭氣,畢竟燕川身上出現了那種事情。只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去為糖兒準備晚飯,畢竟傷員肯定需要有人照看嘛。川哥你們看著就好,我負責去照看糖兒。”說著,他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