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講完了。

　　陸遠帶著莫名的笑意看著可寧問道：“感覺如何？”

　　“很有寓意的故事。”可寧仍然臉上帶著笑容，不過多了一些正經。

　　她的美眸中開始閃爍起公主模式下的靈動，繼續點評道：

　　“雖然結局有些可惜，不過畢竟它發生在一個存在奴隸制的國度。這種悲劇無可避免，是我的話，也許會和伊蕾娜做出一樣旁觀的行為吧。”

　　“哦？你覺得主要的問題在于奴隸制度？”

　　陸遠一聽公主殿下沒有沉浸在悲劇本身，而是直接找到了矛盾的核心點，便會心一笑。

　　只要置身于奴隸制的背景下，對于連人權都無法得到保障的女傭妮諾來說，她有什么資格與途徑去追求愛與美好呢？

　　后兩者實際上是對個人與所處環境都要求極高的精神追求。

　　即使她再怎么個人努力與意識覺醒，都沒辦法跨越這種根深蒂固的階級桎梏。

　　所以「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這句話，對妮諾來說是適用的，她的結局也可以料想。

　　不過公主殿下把這個問題看到了哪一層，他很有興趣，所以用的是反問。

　　可寧其實察覺到了陸遠在考驗她的意圖。

　　經過上午的論道，她已經知道了陸遠其實是個有思想有想法的男人。

　　所以為了維持公主殿下的顏面，她也不能表現得太差才行。

　　她使勁搜刮了一下學過的知識，才深思熟慮道：

　　“難道不是嗎？這種制度已經被驗證是過時的了，奴隸制就是阻礙魔法文明發展的障礙，是無法提高人們的積極性的。”

　　“很精辟的見解啊，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這番話讓陸遠眼前一亮，直接夸贊道。

　　公主殿下比他想象的還有水平。

　　結果他說完，可寧難得臉上一片羞紅，顏兮也在一旁輕輕地笑了。

　　“怎么了？”陸遠有些摸不著頭腦。

　　“咳，”可寧難為情地咳了咳，“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是爭鳴城現任領袖之一的謝寒大賢者說的。”

　　“他就是奴隸出身，并且在這幾十年來里，一直在號召僅剩的幾個還保持奴隸制的王國廢除這個制度。”

　　陸遠于是明白自己不僅夸錯人還用力過猛了，這確實有些尷尬。

　　不過可寧難為情的樣子倒是別有風情，他欣賞了兩眼，才笑著以自身轉移話題道：

　　“對不起，是我無知了。”

　　可寧輕哼了一聲，隨后自顧道：

　　“總之，至少在我們九璃，各個方面都是很開明的，每一個人都可以爭取自己的幸福與未來，而且事實也證明了我們王國的人民都有更積極努力地生活。”

　　她都不用舉例子，陸遠能坐在這里和她聊天，就像是對她所說話語的強力支撐。

　　陸遠完全明白可寧的意思，繼續問道：

　　“這也就是你所期望的，對嗎？”

　　“當然。”

　　“那我就要給你出出難題了，可以嗎？”

　　“來吧。”

　　“咳……”陸遠正經了一些，九璃確實很美好，但完美是不存在的。

　　存在的只可能是在了解一切隱藏起來的不美好之后，仍然持續向完美趨近的不懈努力。

　　而他想知道，想要守護王國的可寧公主，她意識到這一層了沒有。

　　他覺得基于他們現在與未來可以預料的交情，在此時這個合適的時機，是可以一問的。

　　所以陸遠開始出題：

　　“制度是可以被對抗的，有類似欲望的人總是可以通過迂回的方式達到目的，由于監管成本的限制，王國不可能在任何一個有人的地方就設立督查。而往往侵犯者具有權勢、知識與力量上的優勢，他們便有能力找到監管的空白地帶，于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是，侵犯無可避免。”

　　“對應到剛才的故事上，奴隸制并不是唯一的原罪，在九璃某個王都看不到的偏遠地區，一樣有孕育這樣故事的土壤，只要借雇傭之由，加以調教，一樣能行奴隸之舉。也就是說，即使看起來風平浪靜歲月靜好，九璃也同樣有可能發生這樣的悲劇。”

　　陸遠其實也就是以論證的形式推導了不可能存在絕對的完美，以此來試探公主對這種事情的接受程度。

　　所以他的問題是：

　　“我想問的是，公主殿下，如果發生了這種現象，你能理解嗎？能接受嗎？”

　　面對陸遠看似尖銳的靈魂發問，可寧卻是笑了。

　　她笑得很明媚，很自信，雖然身著睡衣，仍不掩蓋此時她依靠著自己的氣質與言語展露的屬于公主的魅力：

　　“都不問我怎么解決，只問能不能理解與接受，我的謀士先生，你是不是太小看我身為公主的氣量了呢？”

　　只此一句，陸遠便知道是自己要輸了，他大抵確實是小看她了。

　　還有這個謀士先生作為他稱呼可寧公主殿下的回應，讓陸遠有些忍俊不禁。

　　可寧此時繼續說道：“我可是在王國秩序司學習過一段時間的哦，王國大小侵害我都了解過背后原委與懲罰措施的。不過，我想謀士先生特意強調了侵害無法避免，是在擔心我有理想主義吧？”

　　她此時笑意明顯帶著調侃，那看穿一切的眼神讓陸遠都有些招架不住，卻又不自覺被她所深深吸引。

　　“我雖說守護的是九璃所有子民，但實際上，如果能讓大部分人都幸福的話，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吧。我才想說，我不是神，做不到那么完美呢。”

　　“順便說一句，我母后專門負責監管與懲戒各大魔法世家的惡行，所以我也許比你想象中的，要懂得多哦。”

　　可寧說懂得多，卻又不說什么懂得多。

　　但顯然指的是對人之惡有了足夠的了解，是對自己一開始言語里懷疑她天真的反擊。

　　她最后還學著陸遠的口氣反問了一句：“怎么樣，我的回答，你滿意嗎？”

　　陸遠直接被公主這一套連擊帶走了。

　　他錯了，他不該被今天可寧大部分時間表現的少女行為所迷惑，而忘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以了然于心的姿態夸贊四階的魔導師們跨過黑暗的事情。

　　她雖然年輕，但絕對已經為自己的理想做了足夠多的學習與實踐了。

　　陸遠心服口服，他現在就是公主殿下的忠誠信徒了，于是向公主殿下獻上虔誠的贊美：

　　“自然滿意，是陸遠妄議了，公主殿下未來一定是位務實的女王，這是王國人民的福氣。”

　　“哪里哪里，還是要仰仗陸謀士的輔佐，就是不知道陸謀士愿不愿意。”

　　陸遠說得文縐縐的，可寧那就直接禮賢下士作為應對了。

　　陸遠感覺自己與可寧似乎在另一個維度完成了相互之間的認識與了解，他也笑著說道：

　　“這是陸遠的榮幸，陸遠一定會為王國與殿下盡到自己的綿薄之力……”

　　“咳咳咳咳……你們在演什么君臣相合的好戲呢，還有完沒完呀。”

　　顏兮終于忍不了這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在那里眉來眼去，出言打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