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撒斯看來,那次審訊簡直是一場鬧劇。代替了對前一晚完全沒有任何記憶的自己,自稱為女警官的哥哥的律師攬下了所有對問題的回答,屢屢讓審訊的警官無話可說,最終什么也沒有被掏出來就離開了。當然,僅僅只是保釋而已,畢竟他的嫌疑還沒有洗清。
此時的阿撒斯坐在梅律師的車上,后座是睡著了的女警官。在一個路口等待紅燈的時候,梅菲斯特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丟在莫有涯的身上,蓋住了那纖瘦的身體。
“你很照顧妹妹。”阿撒斯看著梅的舉動,還是從心里感慨了一下。他本來并不是多話的人,但做著這種事情的梅菲斯特讓他想起了自己心中柔軟的地方。
“不。”梅菲斯特斷然否決。他的舉動不過是因為畢竟莫莫是代理大君而已,即使在不甘不愿,那也是他的上司。
不過在阿撒斯看來,梅菲斯特的否定也只是不善表達的哥哥的一種害羞表現而已。當然,他是不會揭穿的。
“是在這里轉彎嗎?”梅菲斯特用余光瞅著阿撒斯,征詢著回醫生家的路。“這個”醫生與他曾經認識的那一位盡管仍有著相似的氣息,卻還是能感受到不同,似乎什么東西在漫長的時間里被改變了,讓“這個”他不再是那位“他”。
“對。”
雖然簡潔的說話習慣還是一樣的,刀削的面孔還是一樣的,刻板嚴肅的做事方式還是一樣的。但那雙眼睛里的,多了些名為溫和的東西,不再凜冽。不知道,在莫莫的眼里,是不是與他的感覺一樣。
“她很累?”疑問句式,阿撒斯試圖挑起話題,有太多的東西要與這兩個人確定。昨夜究竟發生了什么,是他需要知道的。否則不明不白的背著一個嫌疑的罪名,讓人十分的不舒服。如果真是他自己做的,倒是不介意什么,但如果是有人要嫁禍,那就不能姑息了。
“應該是。”梅菲斯特現在已經知道,莫有涯根本一夜未睡,僅僅是早晨的時候稍微躺了一會而已。加上身上的傷,不累才奇怪,“事情太多太突然了吧。”說完猛然醒悟,對于“這個”醫生,他的話有些多了。如果是面對那一位,這樣的反應是當然的,但對于沒有記憶的這個,這種反應就是錯的。
“我要知道昨夜的事情。”阿撒斯轉頭望著窗外,語氣卻強硬,“全部。”
梅菲斯特停了車:“抱歉。我不能說。或者,不該由我來說。”
“誰說?警官小姐?”即使已經到了自己家的樓下,阿撒斯仍沒有下車的意思,“你們不是兄妹。”確定無疑的語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了解這樣的事情,但阿撒斯確實有印象,東方人的名字是在姓氏之后的,所以“莫”是警官的姓。不會有哥哥在稱呼自己的妹妹的時候叫她的姓氏的。
“似乎,您已經想到了一些事情。”梅菲斯特熄了火,他說話的語氣有些改變,變得恭謹而隔膜,“散步嗎?”邀約。
“她呢?”阿撒斯一擺頭,示意熟睡的莫有涯。
“讓她休息一會吧。”梅菲斯特關好車窗,來到車外,靠著車頭點燃了一根煙,“附近有什么地方值得逛逛嗎?”
“公園。”
“和男人逛公園?”梅菲斯特嘲諷的輕笑,“還真是糟糕的體驗,即使是和您一起也一樣。”彈去煙灰,“請帶路吧。”
晚上的公園里寂靜黑暗,偶爾幾盞路燈,昏黃搖曳著。并沒有嶄新完善的感覺,反而是帶著懷念味道的老公園。
“是你們吧。”劃了幾下打火機,都沒能打出火來,阿撒斯有些煩躁。在警局的種種事情來看,這種可能性都是很大的。
“你懷疑我們?”梅菲斯特挑起了眉,眉鋒插進了鬢角,狹長的鳳眼跟著吊起,“真想不到,你居然會懷疑我們。”傾身探向醫生,兩顆腦袋在黑暗中微微交匯,用煙點著了對方的煙。
兩股交匯的煙在夜色中淡淡騰著。
“還是她一個人?”阿撒斯抱著手臂站在路燈下,他的影子被弄縮成一個點。警局里鬧事的那個大漢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找上女警官,里面恐怕確實有著各種糾葛。
“所有人都可以懷疑她。”深沉的聲音在黑夜中回蕩,被路燈拉長了的影子龐大而陰暗。梅菲斯特站在一棵樹下,聽著秋葉沙沙的聲響,“惟獨您不可以。”
“你很保護她。”阿撒斯的臉被昏黃的燈照應著,染上不正常的蠟色,“很像哥哥。”
“保護她是我的職責。”梅菲斯特不動聲色,云淡風輕,“視線她的愿望,保護她不受傷害,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即使是您。”無論如何,莫莫都是路西法魔王陛下認命的第三軍團大君,這與自己的想法和意志無關,保護她是身為第三軍團的成員,和大君副手的自己的職責所在。即使是眼前的這一個,也不能改變這一事實。
“這就是你要說的話?”阿撒斯冷笑,“如果想打消我的懷疑,就證明出來。”
“您想要怎樣的證明?”梅菲斯特的白手套在黑夜中鮮明得刺眼,卻襯得他的整個身影更加黑暗,幾乎融進了夜色之中。
“昨晚,發生了什么?”將煙頭在路燈的燈柱上摁滅,阿撒斯追問,“你們對我做了什么?”
“這些答案去問她吧。”梅菲斯特淡淡的笑著,“看來你對我們還真不是一般的不信任。”他不再使用敬語,改用了對一般人的稱呼方式,語氣里還帶上了一貫的嘲弄,將人掌控在股掌之間的從容。
“沒有信任的空間。”對方的態度激起了阿撒斯的不滿。就是這種嘲弄的態度,這種傲慢得目中無人的姿態,什么都不被放在眼里的樣子。這種態度,在他的面前,決不允許!
“是么。”梅菲斯特垂了頭,想了一下,“沒有辦法,我不能代替她回答,那是她的選擇,不能由我來做出。”一只白手套消失了一下,隨即又出現,“不過,我可以向你顯示一下誠意。”
“哦?”冷眼注意著律師的一舉一動,阿撒斯戒備著。他不知道對方要干什么,但確實看見了律師似乎拿出了什么東西,瞬間被燈光閃了一下。
一只白手套猛地揚起,拳頭似的砸在另外一只白手套上,一起緊靠在樹干上。鮮紅,順著白色暈染,滴了下來。
“梅菲斯特!”莫有涯的聲音在不遠處驚叫,女警官向著這邊跑過來。顧不上身上的傷,她只希望能盡快趕到那兩個人的身邊。
“我,梅菲斯特起誓,”梅菲斯特仍是那樣淡漠得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的語氣,“莫有涯,不會利用阿撒斯.泰瑞爾做任何他所不愿意的事,不會做出對阿撒斯.泰瑞爾有害的舉動。”說到這里,他笑了,望著一瘸一拐的跑來的代理大君,“有違此誓,灰飛煙滅。”他的左手手掌被釘在了樹干上,匕首深深的插了進去,那樣的鮮血的紅色,連黑暗都掩抑不住。
“梅菲斯特!”莫有涯還沒有平定自己的喘息,“啪”的一掌甩在梅菲斯特的臉上,讓那張俊逸的面龐上多了五道指痕,“誰讓你,做這樣的起誓!”怎么可以這么傻呢?用自己做這樣的誓言?誓言這種東西,人類可以不放在心上,魔鬼卻不能違背。
梅菲斯特的眼睛淡淡的笑著望著莫有涯身后的醫生,贊許的發現醫生的臉色甚至沒有絲毫的改變,依然鎮定自若如故。他彎下身湊到莫有涯的耳邊,輕輕細語,“這個誓言不是很好嗎?你不會違背這個誓言的,對吧。”
莫有涯的臉色頓時冷若寒霜,原來,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站在路燈下的那個人。本來就該如此,那才是他要的人,而自己,連替身都算不上。有一些,受傷。
“我明白了。”轉身,面對泰瑞爾醫生,“醫生,我哥哥似乎給您添了些麻煩,很抱歉。不過請相信,他是不會欺騙您的。”莫有涯望著那張冷漠的臉,一時竟然有些憤怒,“我會遵從他的誓言,永遠。”離開。
梅菲斯特優雅的向著鞠躬:“打擾了,醫生。”跟上了莫有涯的腳步。
梅菲斯特,是魔鬼的名字。誰會給自己的孩子取一個魔鬼的名字?在阿撒斯的心中,更覺得事情撲朔迷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