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漢失去語言功能很久,才顫抖地伸出一根手指,道:“公子,老頭子可記得你從未上門來買過我家饅頭!難道是你來偷過了!”
樓疏若翻了個白眼,道:“不,他是剛才進來時順手牽了一個。”
張老漢左看右看,才把“可我怎么沒見他吃”給咽了下去,咬牙道:“罷!只要你們能為我女兒找出那兇手,我老頭子又不值錢,跟了你走天天給你做饅頭又如何!”
“好。”染竹又笑了笑,“花雕竹葉青把張老板扶起來好好坐著,咱們接下來就跟著樓老板混了。”
樓疏若暗罵了一句三字經,心想老子好不容易用一通似是而非的道理唬住了這幫子難纏的家伙,你倒好,為了拉攏個人就把老子給賣了,老板個頭,老子真是老板早就去雇一堆人來一人一口唾沫把你淹死了。
心里罵歸罵,回到面上來染竹還是老大,他也只好認命地道:“行……不過我有點小——小的要求,想跟馬車兄說。”
阿澈聽命前來,洗耳恭聽。
“別這么緊張,大家只是研究研究而已。”樓疏若拍了拍他的肩膀,“首先么,既然鐵蓮子不是我們一方有,也就是說,這里所有人都可能有嫌疑,因為請馬車兄萬不要在自己心中對人有所偏頗成見,也不要懷疑我們的誠心,與此相對,我們也可以保證不會隨意冤枉這個什么鎮上的任何一人,更不會在事情還未清楚之前便離開,這個……這個包在張老伯身上!”
阿澈點頭。
“其次么,就是這鎮子雖然不算大,然而我們初來乍到,對這里情況也不熟,什么時候需要馬車兄提供一下相關情況,還請馬車兄不吝賜教。”
阿澈再點頭。
“還有么。”樓疏若笑得和藹可親,“餓了,吃飯。一大早就趕過來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快餓扁了。”
于是補上的早飯便是張老漢親手去現蒸出來的饅頭,熱乎乎香噴噴,白面蕎麥黑麥玉米面各二,還加上了自家腌制的醬瓜,樓疏若夾一塊醬瓜放進饅頭里,咬一口就嘆氣:“我想要肉。”
染竹道:“祈禱再來只鴿子。”
現下只剩他們五人,其余人等都被樓疏若以“我要內部問一下看有沒有人有嫌疑”打發了出去,成了很詭異的關門吃飯。
“這個鎮子的人很奇怪。”海苑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都是身具武功的樣子,然而看起來卻又都不知世事,淳樸得很,還好騙得很,做事沖動僅憑己身判斷,而且仿佛絲毫不知自己身具什么樣的本事。”
“你也發現了啊。”樓疏若擰干了一塊熱布巾蓋在臉上通鼻子,甕聲甕氣地道,“我剛才跟馬車兄弟確認過,這個鎮子叫做蒼梧鎮。”
“蒼梧?”海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有些明白過來,花雕竹葉青卻不明白,竹葉青還沉得住氣,花雕已經忍不住問出來,道:“蒼梧怎么了?”
樓疏若扯掉蓋在臉上的布巾,道:“蒼梧的意思,我跟你說,蒼梧就是從前有個人姓蒼名梧,他走到這里遇到一個人,跟那人一起做了個夢,夢里得了首好詩,叫什么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好詩啊好詩,從此這里就有名了,后來聽說那個作詩的人乃是個大大有名的詩人,叫做李商隱……”
花雕聽得很認真,聽到這里道:“然后呢?”
樓疏若道:“完了。”
“完了?”花雕目瞪口呆,“那這地方跟蒼梧有什么關系?”
他一言既出,只見其余人都開始哧哧大笑,連平時比較嚴肅的竹葉青都沒忍住,這才明白自己又被耍了一道,猛拍了一下桌子,惱羞成怒道:“有什么好笑!”
“花雕。”染竹笑道,“我告訴你,蒼梧鎮實則不是蒼梧,而是藏武……”他沾了水在桌上寫了“藏武”二字,“其實這個鎮一直以來都是個傳說,雖然傳說得神乎其神,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見識到過,因此它只是個傳說,卻沒料到還真的存在。”
“所謂的藏武,在揕夜樓收集的一些江湖史料中也有提及。”海苑慢慢道,“據說是多年以前的一些江湖前輩,因厭倦了江湖事而到此隱居,從此相攜白頭,并定下君子協定,在此,永不談江湖事。也因此,等那些江湖前輩都仙逝得差不多了,其后代子孫便再也不知自己的先輩都是些多么有名的江湖耆宿俠客,只時代耕作,自給自足,然而那些前輩們的武藝卻是依然傳了下來,并且為了讓子孫后代沒有意識到這是‘武功’,特意創造了一門特殊的練武法子。”
“也就是將練武融于日常勞作之中。”染竹道,“簡言之,就是我們平常習武之人,都要刻意劃定時間練武,而這里的人,卻是勞作之時,平時呼吸吐納之時都在不自覺地練武,且無求勝之心。習武之心純粹的人,進境總是比旁的心有雜念之人快些。所以傳說之中,蒼梧鎮都是高手。”
花雕終于明白了,道:“所以公子你要那老頭跟咱們走,日后也是一個強有力的臂助?”
染竹瞇起眼睛笑了笑,也不點頭也不搖頭,一副非常高深莫測的樣子。
“他的胃口大著呢,遠不止這么些。”樓疏若把手里的饅頭一推,“好,現在我們來研究一下形勢。總的來說,我從來是認為殺人必然要有目的,而這個目的,從死者死后會引起什么變化,跟她活著時有什么區別,是多少可以推斷出來的。”
他不等染竹說話,掰著手指道:“這位饅頭西施死了,跟她活著時的區別時,一,她不能說話了,二,她爹沒有女兒了,三,她的那位秘密情人沒有情人了,四,我們被人留在這里了。”
“這些再深入一點說,兇手的目的可能是四個。”換了只手繼續掰手指,“一,饅頭西施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二,有誰希望她爹沒有女兒,三,有誰希望她的秘密情人沒有了情人,四,有誰要把我們留在這里,只是饅頭西施比較倒霉被選中了而已。”
“再根據這些東西,隨便幻想一下,一般兇手分為這四類。”樓疏若把布巾再浸了一回蓋上鼻子,“一,有什么秘密要守住的人,二,跟張老伯有仇要他嘗嘗失女之痛的,三,要拋棄她的秘密情人或者那秘密情人身周的人要除掉她,四,跟我們有點恩怨情仇的人。但是無論怎么看,這鎮上,任何人都可能是。因為——”他擺弄了一下手指,作出一個捏著鐵蓮子的手勢,“以鐵蓮子貫穿人太陽穴,原本是要比較高手的人才能做到的,比如我,還有現在的海苑就做不到。問題就是,這鎮上的任何人,都有這份手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