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還是我輸了。”

　　燕爺爺摩挲著下巴，緊緊盯著棋盤，猛地看透了什么，方才舒展開眉頭，豁然開朗。

　　輸給了小輩，燕爺爺也并不糾結，反倒對燕然多了一分贊賞。

　　“你來說說，我這局是怎么輸的。”

　　這個問題，是有些棘手，畢竟燕然還是小輩，說得太直接便顯得失禮，說得太少又顯得阿諛奉承。

　　“‘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馀者損之，不足者補之。’我們祖師爺、就是老子說的，說的是道家講究陰陽平衡。其實下棋也是這樣，萬萬不能顧此失彼，最后即使得到了自己看似想得到的，也會失去自己真正不想失去的。”

　　這話說的其實很玄也很空，燕然就是在故弄玄虛，既是避免說錯話討個不喜，又想借此試探燕爺爺。

　　燕爺爺的書房里，還擺著羅晴的照片，婦人正溫婉地笑著，和鏡中人看她時一樣。

　　數十年過去，老照片早已泛黃，和悉心修復好的新照片擺放一齊。

　　如此說來，年輕時燕爺爺作為事業有成的高富帥，喪偶后也不可能無人追求，但也一生未再娶，在這種私生子幾乎都司空見慣的大家族里獨樹一幟。

　　燕然不信燕爺爺和羅晴說的一樣，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

　　沉默中，燕爺爺無意識地捏緊了茶杯柄，良久，方才緩緩開口。

　　“我聽說，你在山上是入了門的玄門弟子。”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在如今的現代社會，道家也是有所區別的。就拿老君山來講，大多數拜師學藝的都只是學學《周易》或者八段錦，以圖修身養性、強身健體，這些便是外門俗家弟子。

　　而能夠真正修玄道、學習類似卦術符咒的只是極少數入門弟子，他們必須是要有一定天賦且通過一定的考核，也只有這些入門弟子才稱得上是玄門弟子。

　　燕然感到一絲意外，玄門弟子大都是不世出的，沒想到老爺子還能知道這其中的門道。

　　“對。”燕然痛快地承認了。

　　“我見到奶奶了，紅酒燉雪梨就是她告訴我的。”

　　“還有，奶奶讓我告訴你，那年你帶她去看煙花，她太害羞，沒好意思告訴你，但其實她真的很喜歡。”

　　“奶奶一直很愛您。”

　　言罷，燕然安靜下來，只讓燕爺爺自己消化這些事情。

　　她能感覺到，燕爺爺對這些事情會比燕其正更容易接受。

　　果然，燕爺爺顫抖著放下茶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兩人陷入了緘默。

　　“當年是我不好，沒有平衡好事業和家庭，顧此失了彼。如今我倒是變本加厲了，現在想想，我就是在逃避啊。”

　　燕爺爺并沒有深究燕然的話語，沒有質疑，完全相信了她的真實性，只是一個人陷入了回憶。

　　“今晚你是主角，去收拾收拾吧。”

　　燕然踏出房門，慢慢地掩上那扇梨花木門。

　　最后一刻，她看到燕爺爺在輕撫他愛人泛黃的舊照片，一手摘下了他的金邊眼鏡，一道璀璨的金光閃過，不知是鏡框的反光，還是落下的淚光。

　　“喀——”

　　房門落鎖，發出清脆的聲響。

　　“……”

　　燕然方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倚在墻上，終于忍不住心如擂鼓般狂跳起來。

　　救命！燕爺爺真的好有壓迫感，原書成不欺我！

　　在這種看起來能直接捏死自己的人物面前裝逼，一直強裝鎮定，真的是比上次闖鬼屋嚇人多了！

　　——當然，和未來的黑化反派大佬同游除外。

　　“喲，圍棋大師，舍得下樓啦。”

　　見到燕然施施然地下來，燕鳴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對她說。

　　“……”

　　雖然這樣說不太好，但是小二哈陰陽怪氣說話的時候，真的好像個捏蘭花指的小太監。

　　“你們不是還沒放暑假么，怎么就這么有閑空。”燕然氣定神閑，慢悠悠地反問道。

　　燕鳴比燕然燕寧要小三歲，現在正在讀高一。按道理講，正常高中生怎么會那么順其自然地隨意去游樂園、去參加生日聚會而不去上學呢。

　　“要不說你是土包子，沒上過學就是不懂。”燕鳴理所當然道，“現在是周末。”

　　……對，這可不是什么正常高中生，這是一切都為女主百轉千回的愛情故事服務的狗血言情小說世界的貴族高中生。

　　貴族高中生放個周末才是正常操作。

　　晚自習？

　　也是不存在的。

　　“那就多做兩套題，彌補彌補你智商上的缺陷。看你現在這個年紀，吃核桃應該是沒什么用了，抓緊時間搶救一下吧。”

　　“你！”燕鳴大怒，臉又漲紅，氣鼓鼓的。

　　自知理虧、忍住怒氣，手卻指向另一個方向，咬牙切齒道：“今天晚上別丟人，快去。”

　　微微一笑，燕然倍感心情大好，順手摸了一把燕鳴柔順的發絲。

　　“謝啦，小二哈。”

　　“喂？喂喂！！”

　　她知道，燕鳴與燕寧都不怎么喜歡她，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討厭。

　　燕寧主要是來自自己千金身份的錯失，導致她內心恐慌而嫉恨，虛張聲勢。

　　燕鳴的厭惡則相對單一耿直，更多的是出于燕其正受挫，他把這怪罪到了燕然頭上，同時又受到燕寧攛掇，便更罪加一等。

　　同樣呢，一個人暗地里使手段排擠她，一個人正大光明地豎反旗。

　　但無論如何，燕鳴肯提醒她去換禮服梳妝，還是讓她產生了一絲“這小二哈本性純良”的感受。

　　“然然，真漂亮。”

　　燕然換好了她的宋制禮服，沉穩大氣的藏藍色更襯她膚白勝雪，暗繡的飛鶴與點綴的飄帶顯得她似飄然人世的仙子。

　　只是略施粉黛，請來的專業化妝師都對燕然的皮膚贊不絕口。

　　“這個皮膚是真的好啊，從業這么多年了，也化過不知道多少明星，都沒有像你一樣上妝這么順暢的。”

　　說罷，化妝師又小心翼翼地拿海綿蛋在燕然臉上按了幾下。

　　“手感太好了！”如獲至寶般感嘆著。

　　燕然：“……”

　　謝謝，夸我是很開心，但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是餓死鬼在看一塊鮮嫩的紅燒豬排。

　　紅燒豬排表示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