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突然來找我陪她背詞的時候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雖說是堂妹,不過我卻從來沒見過,可能是我隨父親離家后才出生的吧。雖然凌晨三點鐘實在太早了些,不過作為家里的一份子,大忙幫不上,陪練這點小忙還是力所能及的,妹妹半夜還這么用心在做準備,我這做哥哥的總不能拒絕了繼續躺著睡大覺吧。我對這個神秘的,自己卻沒什么印象的祭祀儀式非常好奇,但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和合適的人問一下它的由來。
老陳對華安和于冬雪兩個人的態度看起來似乎有些過度的戒備,尤其是對于冬雪,在機場第一次看到她的表情就很怪異,即便是因為老宅很少有外人造訪的緣故也應該不至于此,不過也有可能是我的錯覺吧。說起來,在老陳說不準他們兩個去祠堂的時候華安的表現很反常呢,雖然不知道他打什么小算盤,不過千萬不要在祭祀這么嚴肅的時候惹出什么亂子才好...
‘寶宮鎮’在家里竟然是個禁忌的話題,看思雨說起這些時候的表情也不像是開玩笑,可為什么父親會要求把他送回‘寶宮鎮’呢?如果問都不能問的話要怎么去找這個地方啊!唉!
祭祀、寶宮鎮、老陳的戒備...腦子里一片混亂,怎么才能理出一個頭緒來呢?
“哥哥,你想什么呢?一聲不吭的,是鄉下太悶了嗎?還是陪我背祝詞太悶了?已經開始想念都市的生活了吧?聽說城市里夜里很熱鬧的,到處都是彩色的燈光,比這到處都黑漆漆的鄉下好太多了吧?真好啊~~好像永遠沒有黑夜似的。”思雨這么說著,望著前面手電照出的一塊光亮的橢圓,一臉的向往,眼睛閃閃發亮。
“呵呵,哪里,各有各的好處,在城市里永遠享受不到這里的寧靜呢。”我笑著說,“我可能是睡眠不足所以精神不太好吧。”
被思雨這么一打斷思緒,干脆也不繼續想了,反正也想不出什么結果。
“說起來,老陳,我倒是一直想問呢,關于祭山神的事,一直有這種風俗嗎?怎么我沒什么印象呢?”我問老陳。
“已經有好多年了,祠堂是不準小孩子進去的,所以小少爺你沒見過也不奇怪。”腳步停頓了一下后老陳回答說,說完繼續走在前面帶路。
“噢,也許是吧,小時候的事情還真是記不清楚了呢。”我晃了晃頭說,的確,人小時候的記憶大多是模糊的吧。
“馬上就到祠堂了。”老陳說。
果然,金色的‘孟氏宗祠’四個大字就在不遠處,在燈籠的光照下,即便在夜里也十分顯眼。大門敞開著,上面彩繪的門神沉默的守護著古老的祠堂,進門正對的照壁上繪著山水花鳥,匆匆繞過也看不真切,穿過門廳走到后殿,中間好像是個四方的戲臺。祠堂的懸山屋頂,讓人感覺莊重又肅穆,甚至有種沉重的壓迫感,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正堂亮著燈,擺著很多排位和貢品,燃著香,有些煙霧繚繞。
“小姐你熟悉一下場地吧,先排練一下以免正式開始的時候出錯。”老陳說。
“好的。”思雨點點頭,拿著寫著祝詞和流程說明的稿子默默的練了起來。
“老陳,咱們這里關于山神有什么特別傳說嗎?剛剛我看過迎神的祝詞,還好上面有思雨注的讀音,不然很多字我甚至念都不會念,祝詞表達的是什么意思呢?”我饒有興趣的問。
“小少爺,你這真是問到我了,我哪有你讀書多呢,你都看不懂的我老陳就更不要說了。”老陳擺擺手說。
“是嗎?我以為祝詞和流程稿子都是你準備的呢。”我說。
“準備倒是我準備的,不過卻不是我寫的,都是當家寫的,祭祀的時間也是當家占卜后定的。”老陳說。
“是大伯啊...感覺很了不起呢,見到他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請教。”我佩服的說。
“應該祭祀的時候就會見到的。”老陳說。
“嗯。”我點點頭,之后開始專心的看思雨的迎神舞蹈,看起來有些怪異,但又有些說不出的魅力。
忽然好像隱約聽到外面傳來呼喊的聲音,似乎起了什么騷亂,思雨停了下來,我們忍不都往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
“小姐,你接著練吧;小少爺,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去看看發生什么事了。”老陳交代一聲后急匆匆往外走去。
“好。”我們兩個應了一聲。
思雨邊練邊不停地朝外張望著,等老陳走遠之后迅速的走到我跟前說:“哥哥,咱們也去瞧瞧熱鬧吧。”
“不好吧...你不是還要練習么...況且老陳他說...”
“哎喲,別管那個嚴肅老頭啦,我們就去瞧一眼,不會耽誤練習的,好不好嘛~”思雨搖晃著我的手臂說。
我對于如何應對撒嬌的小姑娘完全沒有概念,而且,說實話我也很想去看看,該不會是華安他們吧...但愿不是...可能是我的表情把我出賣了,思雨興沖沖的拉著我就往外走。
走到中間那個四方戲臺的時候思雨忽然尖叫了起來,尖叫聲回蕩在有些空蕩的祠堂——
“啊——有死人!”一下便撲到了我懷里。
“不要怕不要怕,我在這里。”我摟著懷里瑟瑟發抖的思雨,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說。
是的,戲臺上吊著一個人,無聲的隨夜風輕輕搖晃著。
“思雨,不要怕,趕快去叫人來,我想辦法先把人放下來,或許還有救,快去!”我吩咐說。
“嗯...”思雨已經嚇得哭了起來,轉身跑去外面找人了。
戲臺看起來差不多將近兩米高,前面沒有下腳的地方,很難爬的上去,戲臺的結構我也不清楚,應該有供人上去的臺階的吧,只能繞到側面看看,有臺階!我趕忙沖上臺去,那人就吊在戲臺正中央,離地四五十公分,地上有一張倒了的椅子,我左右看了看,后面有張桌子,拉過來跳上去。
我吃力的把人往上抱起來好把人放下來,手上傳來冰冷粘膩的觸感,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就在這時候思雨帶著幾個人跑了過來,想必已經說過了緣由,幾個男人匆忙趕上臺來幫忙。
人放下來后被平放在地上,一點反應也沒有,恐怕已經晚了,我心想。
有人打開了戲臺的照明燈,瞬間的光亮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地上躺著一個男人,身上沾滿了血污,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同樣的,已經滿是鮮血。
“啊——是丁強...丁強死了...死了...”一位中年女人在臺下尖叫了一聲后喃喃地說,眼神一片散亂,看來受了很大驚嚇,仔細看去原來是二娘,十多年沒見已經老了好多,險些認不出了。
“大哥,你看他的...”說話的是二伯,手指著死去男人的肚子,看上去也已經老了很多。
地上人的右上腹像是被什么東西劃開了個不小的口子,血污估計都是從那里冒出來的,十分觸目驚心。
“嗯,看到了...”接話的是看起來更陌生些的大伯。
戲臺、死人、陌生的家人、燈光...這些都讓我有些失神,仿佛看一出怪誕恐怖的舞臺劇,但是眼前卻分明是一具真真切切的尸體,我剛剛試圖抱著放下來的冰冷的尸體!
“我看還是趕快報警吧,這是謀殺啊!大家不要破壞了現場!”我這才有些恍過神來,竟連報警的常識都忘記了!說完我就慌忙從口袋里摸手機。
“不用報警!”大伯嚴厲的說。
“可是...這是謀殺...”我指著地上死狀恐怖的尸體說。
“我說過了,不用報警!”大伯再次加重了語氣重復說。
我正要在說些什么反駁的時候,老陳站起來阻止了我。
“即使警察來了也沒辦法的...這是詛...”二伯失神的自語著說。
“住嘴!”大伯打斷了他的話,“老陳,你帶人過來把這里清理一下,其他人繼續準備,卯時祭祀準時開始,絕對不能耽誤!你們都聽清楚沒有!”
“是。”老陳應了一聲,其他的人都一聲不敢吭。
我覺得簡直不可思議,這個年代怎么可能還有這種‘大家長’式的封建生活方式?!無論如何個人也不能凌駕于法律之上的吧?!這可是人命案啊!說不定兇手就在附近,如果不報警,給了他逃脫的機會這人不是白死了嗎?更糟的情況是兇手沒有逃走,又危害到其他人的話那豈不是...想到這里我又拿起了手機,一定要報警!
老陳卻突然走過來奪下了我的手機。
“對不起了,小少爺!”老陳一躬身后便轉身離去,留下我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
“老二,你老婆你們兩個跟我來。”大伯起身往臺下走去,帶著二伯和二娘往廂房走去,甚至看都沒有再看我一眼。
“哥哥,你快下來吧。”思雨在臺下遠遠的朝我招著手,害怕的不敢靠近。
老陳已經叫了幾個人抬了塊板子過來了,我只有看的份,完全無能為力,只好下了臺走到思雨跟前,思雨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抓的緊緊的。
“哥哥,我們還是先回家吧,過會兒再來,我害怕...”思雨小聲說。
看看表,已經將近四點鐘了,真是漫長的一夜啊...
“唉,好吧。”我說,也只好這樣了。
我們兩人剛走出祠堂門口不遠,聽到有人小聲叫“小志,小志”,聽起來很耳熟。
果然,華安和于冬雪兩個人躲在樹后面,華安探頭探腦的朝我招著手。
“你們兩個剛剛是不是偷偷進到祠堂里了?”我問他。
“唉,別提了,剛潛進去還什么都沒看到呢,這位小姐就被人發現了!差點被人堵著!”華安撇撇嘴用下巴指指于冬雪。
“還說呢,都怪你!翻墻進去偷看本來就不對,還溜墻根偷聽人家說話,要不然我會被人家發現么!還好意思說我!”于冬雪氣呼呼的說。
“本來最后我都打算用出我看家本領了...不過幸虧好像里面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人都又奔那邊去了,我們這才脫了身溜了出來。”華安說。
“是啊,鬧哄哄的,出什么事了?”于冬雪問。
“有個人被殺了。”我說
兩人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們兩個一直呆在這里嗎?有沒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我問,如果一直在這里的話或許有可能看到行兇的人也說不定。
“沒有,沒看到有人進出。”華安說。
“那個...其實,這可能不是‘人’干的呢...”思雨猶疑著說,抓著我手臂的手更加用力了,神情有些驚恐的四處張望著,好像害怕突然跳出來什么怪物似的。
“不是‘人’?什么意思?”我問,聽起來好像她知道些什么。
“我們還是不要站在這里說話了,先回家再說吧。”思雨說。
“也好。”我說,我們四人匆匆趕回了家,回到了我的房間。
我習慣的想要把門帶上,一手摸了個空,忘記了,這里的門好像都被臨時拆掉了。
“現在可以說了吧?”華安催促著說。
思雨定了定神,喝了口水,重重的咽了下去,仿佛是要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咽回肚子里去。
“我也是聽說的,我們家好像是被...被詛咒了。”思雨有些顫抖的說,
“詛咒?什么詛咒?不能關門跟這個也有關系嗎?”華安問。
“可能是吧,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我們孟家被什么東西纏上了,被詛咒了,孟家村每年都至少要失蹤或者死一個人的,所以才有了山神祭的吧,可能是想讓山神保護我們家吧。”思雨說。
“這簡直就是迷信!”我說,什么詛咒不詛咒的,真是荒唐!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一下被殺那人的尸體,是不是‘人’干的一看就知道了,說起來,那些妖魔鬼怪什么的‘非人類’其實幫人背了很多黑鍋呢,我以前也聽到過不少這類的抱怨呢...”華安若有所思的用手指來回搓著下巴說。
“什么?你說誰抱怨?”于冬雪狐疑的看著華安。
“哦,呵呵,沒什么。”華安笑著擺擺手說。
我不禁再次從頭到腳看了看這個有些怪異的男人,不知怎么的,總覺得他隱藏著什么似的。
天空的墨色似乎已經被沖淡了些了,快要天亮了吧...
“我得趕去祠堂了,祭祀快要開始了。”思雨起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