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你。”

　　楊啟正望著顧夢秋，不由地露出了一絲苦笑。

　　自我封存的記憶被重新揭開，這也讓楊啟正回憶起了許多不愿回首的過往。

　　其中便包括那名全家都葬身火海的小女孩。

　　至今，楊啟正都無法忘記，那個被燒成焦炭，卻依舊死死保護著女兒的父親。

　　“原來是你...”

　　顧夢秋落著淚，緊緊咬著牙齒，雙眼中此刻充斥著復雜的情緒。

　　兩人說著同樣的話，可話中的含義，卻是完全不同。

　　“是啊，都是我。”

　　楊啟正的苦笑更甚了。

　　他緩緩閉上雙眼，感受著喉部的寒意。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是危險的寒意，此刻卻給了楊啟正一種如釋重負的救贖感。

　　楊啟正很是清楚，當年村子遭遇的慘案，完完全全都是由他一手導致的。

　　若不是他非要跑去野墳嶺，若不是他將破爛鬼魂引了回去...

　　若不是他的話，誰都不會死的。

　　小幽不會死，老爹不會死，那么多無辜的父老鄉親也不會死。

　　因此，面對顧夢秋的尋仇，楊啟正沒有半點兒反抗的意思。

　　自己...死有余辜。

　　“動手吧。”楊啟正說道，語氣中充滿了釋然。

　　哪怕自我封存了記憶，可這些年來，楊啟正一直過得很不踏實。

　　以前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種感覺，只當是性格使然。

　　可如今，楊啟正總算是明白了，這是罪惡感的鞭撻，哪怕記憶被封存了，可錯誤依舊是存在的。

　　楊啟正默默等待著屬于自己的懲罰，那份遲到十幾年的懲罰。

　　然而，想象中的痛苦并沒有來到。

　　楊啟正不由有些疑惑，忍不住緩緩睜開了雙眼。

　　眼中，顧夢秋依舊在流著淚，只是眼神此刻卻有了些許變化。

　　若是說，剛才顧夢秋眼中的復雜情緒，大部分都是恨意，可現在不一樣了，更多的卻是理智。

　　“楊小哥，你還想繼續逃避嗎？”顧夢秋突然開口道。

　　“？”楊啟正一臉懵逼，完全不明白顧夢秋這是什么意思。

　　“即便你死了，你以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還會回來嗎？”

　　顧夢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道：“他們因你而死，可真正的罪魁禍首并不是你。”

　　“而是，你口中的那只猛鬼。”

　　聽到這里，楊啟正眼前不由浮現出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純黑的眸子，不摻雜半點兒眼白，不摻雜半點兒人性。

　　破爛鬼魂！

　　楊啟正瞬間攥緊了拳頭，他到死都不會忘記這個家伙。

　　顧夢秋收回了手術刀，她抹了把眼淚，道：“楊小哥，既然你是驅鬼師，那么請揪出那家伙，讓他魂飛魄散，給村子報仇！”

　　顧夢秋的語氣一改先前的慵懶，此刻認真無比。

　　這份恨意是真的，這則請求也是真的。

　　聞言，楊啟正也明白了自己該怎么做。

　　他坐直了身子，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會的。”

　　……

　　之后，楊啟正一直在閉目養神，海量的記憶恢復，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消化過來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這些年來做的夢，一猛子全部都變得清晰起來。

　　這種經歷很特別，明明都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可再度回想起來，卻充滿了不真實感。

　　不斷梳理著記憶，楊啟正也從記憶中整理出了很多關鍵詞。

　　天陰之體？

　　天陽之體？

　　楊啟正記得，那破爛鬼魂曾說過這樣的詞匯，而且表現出了很大的震驚。

　　再者，楊啟正回憶起，小時候自己一直能夠看到鬼魂。

　　這可不是后天培養出來的能力，一沒有養神訣，二沒有視靈法印，純純粹粹就是直接通過肉眼看到的。

　　這恐怕就是天陰之體的特殊之處吧。

　　楊啟正忍不住觀察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只是無論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無非就是結實一點兒，這也是跟楊啟正一直以來的健身有關系。

　　難不成這天陰之體過期了？

　　楊啟正想不明白，暫且也不再想了，一會兒問問老爹就是了。

　　再者，記憶中令楊啟正很在意的，就只有那個名叫小幽的幽魂了。

　　略微有些奇怪的是，楊啟正無論怎么努力，都記不起小幽長什么模樣，記憶中小幽臉上仿佛蒙了一層面紗，朦朦朧朧的，完全看不清楚。

　　只是，雖然想不起來小幽長什么樣子，但楊啟正記得很真切，小幽是一個非常非常溫柔的鬼。

　　如果不是小幽的陪伴，楊啟正恐怕在小的時候，就要變成一個孤僻的怪胎了。

　　小幽...

　　楊啟正微微皺起眉頭，一想到小幽的結局，心里總是撕心裂肺的痛。

　　小幽為了救自己，選擇燃燒魂體跟那破爛鬼魂纏斗，這才給自己博取到了寶貴的逃命時間。

　　想到這里，楊啟正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楊小哥。”

　　正當楊啟正心痛萬分時，顧夢秋的呼喚卻將他從悲傷中喚醒了。

　　楊啟正回過神來，不由地望向了顧夢秋。

　　只見顧夢秋表情有些別扭，肢體動作也有些扭捏。

　　“怎么了？”楊啟正擠出一抹笑容，問道。

　　在得知顧夢秋就是自己當初救的小女孩后，楊啟正對待她的態度也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了。

　　顧夢秋的命運因為自己才變得如此悲慘，那么自己就要對其負責。

　　試想，一個女孩子渾身大面積燒傷，留下了丑陋的傷痕，那是多么絕望的一件事情，以后怕是嫁都嫁不出去。

　　甚至于，楊啟正有想過，假如顧夢秋嫁不出去的話，自己愿意娶了她，照顧她一輩子。

　　當然了，這還得顧夢秋愿意。

　　楊啟正是覺得沒多大可能的，顧夢秋恐怕對自己恨之入骨，沒殺自己報仇就算好的了。

　　顧夢秋猶猶豫豫的，終于是開了口，“謝謝你。”

　　聞言，楊啟正不由傻眼了，這聲謝謝為何而來？莫非只是為了陰陽怪氣自己？

　　忍不住望向顧夢秋，楊啟正卻是注意到，顧夢秋臉上此刻紅撲撲的，似乎相當的害羞。

　　這可不像是陰陽怪氣的表情啊。

　　眼看楊啟正一臉懵逼，顧夢秋也猜到了楊啟正的困惑。

　　她解釋道：“你別誤會，這聲謝謝是因為你當初救了我。”

　　“可不是因為我原諒你了。”

　　“再你沒滅掉那猛鬼前，我絕對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不..不對，即便你滅掉猛鬼，我也不會輕易原諒你的！”

　　“也..也不是絕對不會原諒你，只是...不會那么輕松原諒！”

　　顧夢秋越解釋越著急，臉更加的紅了。

　　見狀，楊啟正不由露出了笑容。

　　他輕輕摸了摸顧夢秋的腦袋，卻是直接讓顧夢秋愣在了原地，宛如宕機了一般。

　　莫名的，顧夢秋感覺回到了十幾年前。

　　在那宛如煉獄的一天，同樣是這只溫暖的手，輕輕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