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厭垂了垂眸，臉上帶著幾分冷漠，他清淡的說道：“習慣了。”

　　習慣到痛苦已經成為了一種必然。

　　葉兮敷藥的動作一愣，她指尖又狠狠捻了一下傷口，笑著問：“還痛不痛？”

　　陸厭忍不住咬了咬唇，一張稚嫩的面容終于帶了點孩子氣。

　　他道：“痛，所以小仙子能不能對我好點。”

　　葉兮敷完藥就立刻用紗布包著，“以后小心些，別人要是欺負你，你就示點弱啊，不知道打不過就跑嗎？”

　　陸厭也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他輕輕笑著。

　　“這樣也可以嗎？可是私塾里的夫子說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逃避不是君子所為。”

　　葉兮督了陸厭一眼，將邊上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一雙杏眼像是細碎的琉璃，帶著澄澈的光。

　　“那這位陸小君子你能不能告訴我，性命和聲譽孰輕孰重？”

　　陸厭很快回答，語氣還帶了點斯文：“性命尤甚。”

　　葉兮這才點頭，“這就對了，不過你今年幾歲了，怎么看著還是那么小，就比我之前看你大了一點點。”

　　陸厭似是有點不好意思，他的側臉被被子遮住，只能看見一雙眼，他眨了眨，道：“我今年十二了。”

　　“你十二了？我看著還以為你只有十歲呢。”

　　陸厭抬頭，他下意識的反駁道：“可是仙子你看著比我還小呢。”

　　葉兮揪了揪他的耳朵，輕哼一聲。

　　“我比你大著呢，小屁孩，我跟你說，我都活了上百歲了，當你奶奶都可以了。”

　　陸厭眼睛耷拉著，“哦。”

　　“行了，我又沒讓你叫我奶奶，小陸厭，你可不要被私塾里的夫子教壞了，他們頑固不化的很，只會說一些沒用的大道理。”

　　陸厭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只聽你的。”

　　葉兮摸了摸他的頭，“乖。”

　　就這樣，陸厭和葉兮這間簡陋的屋子里住了幾天。

　　陸厭就是一個卑微的庶子，他一個人住在小破屋里，每日過來的就是一些送吃食的人。

　　那些小人攀炎附勢，送的菜清湯寡水的，連點油水都沒。

　　陸厭吃這些菜，難怪營養不良，她都怕陸厭還沒長大就成了顆小黃花菜。

　　看著陸厭面無表情的吃著這些菜，葉兮忍不住蹙眉，她道：“這些菜看著就沒味道，劉府的下人還真是狗眼看人低。”

　　陸厭倒是習慣了，畢竟以前他連這些都吃不起，現在待在劉府，至少他吃飯不再是什么大問題。

　　葉兮并不需要進食，以往這個時候她就坐在一邊，漫不經心的看著陸厭吃飯。

　　傍晚，葉兮悄摸摸的出現在了東廚，給陸厭帶回了一只烤好的雞。

　　她還用紙包著，生怕冷了就不好吃了。

　　陸厭傷還沒好全，大多數情況都是在床上躺著，他看著葉兮帶回了一只雞，倒是有幾分新奇。

　　一般來說，陸厭是沒有資格吃這些東西的，但是接下來的這幾天，他都能吃到葉兮給他帶的各種美味。

　　陸厭自然不會想到這些東西都是葉兮從東廚拿出來的，之所以知道，還是他從送飯的下人嘴里得知的。

　　那時他還在抱怨廚房近幾日總少東西，就連給老爺精心準備的烤雞都被偷了。

　　陸厭又聯想到最近葉兮的行為，一切就說的通了。

　　果然，還是小仙子對他最好，陸厭心滿意足，仿佛一切的不幸都被治愈了。

　　因為陸厭這里只有一張床和一條被子，所以葉兮待在這里的近幾日，她都是和陸厭一起睡的。

　　晚上，陸厭總是睡不著，他睜著眼，看著睡在一邊的小仙子，心里越發甜膩。

　　月光透過窗戶，給房間灑下了星星點點的銀光，整個世界都被靜謐包裹，只有陸厭的心跳在劇烈的跳動。

　　他丹鳳眼專注又認真，小手輕輕握住葉兮嬌軟的手指，眼里的貪念分毫不減。

　　這樣的日子陸厭真的好像過一輩子啊，和葉兮呆著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無不在加劇他的渴望。

　　可是，對陸厭來說，葉兮就是這天邊的月亮，他真的可以摘下這顆清冷的月亮嗎？

　　于陸厭而言，只要月光能夠照到他的身上，他就滿足了。

　　葉兮這次在這里呆了小半月。

　　一日風和日麗。

　　葉兮本來想帶陸厭出去曬曬太陽，可是她仿佛有了什么感知一樣。

　　葉兮拽住陸厭的手，她話語帶了幾分急切，“陸厭，我可能要離開了。”

　　話音剛落，陸厭原本含笑的眉眼頓時凝滯下來，他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輕顫，他問：“必須要離開嗎？”

　　不能再多陪著我一些時日嗎？

　　葉兮杏眼低垂，她抿唇道：“對不起，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呆多久。”

　　這里是屬于陸厭的夢境，夢境的構成都是圍繞著陸厭的，她這個外來者根本無力更改。

　　而能不能破開夢境，也只能靠陸厭一個人。

　　陸厭慢慢放開了葉兮的手，他嘴角很快就勾起一個清淺的笑容，映襯著一雙丹鳳眼，格外的單純無害。

　　他乖巧的說道：“沒事的，我會一直等你，所以你能不能還過來找我啊。”

　　“會的，陸厭，我會再次來找你的，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再受傷了。”

　　陸厭點頭，“我不會讓你擔心的，對了，小仙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可惜，陸厭的話還沒有說全，他就看見葉兮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消失，以至于腦海中還刻著她最后擔憂的表情。

　　沒事的，即使不知道名字也沒有關系，只要你還過來找我，就可以了。

　　我只要這些，就夠了，陸厭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

　　也許是和葉兮在一起的日子太過無憂無慮，陸厭借著傷病的緣由沒去私塾上學，整天和她膩在一起。

　　現在葉兮一走，在陸厭的世界里，就又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日子過的如同嚼蠟一般，食之無味。

　　果然，滿懷希望，卻又再次跌入深淵的感覺，最是折磨人。

　　它更像是一把刀子，生生剜開肌膚肺腑，鮮血流了一地，早就面目全非。

　　就這樣，陸厭等了三年。

　　這三年里，原本稚嫩的陸厭學會了很多，在備受欺凌的情況下，人就更要藏拙。

　　他本就不受劉府任何人的待見，露出絲毫鋒芒，只會加劇他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