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寒重新回到了那棵大樹下,把實情告訴了那棵樹。
古樹嘆息道:“何必要把自己卷入這些事情里去呢,這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呢......”
水寒淺笑一聲,只是淡然地說道:“這世上總是要有人追尋公道的,若是別人不做,那就由我來吧。”
古樹一愣,只是呆呆地望著這個傻女孩,半天沒說出話來。
“無論如何,我相信他能聽得到你的話,怎么說他身上也有山神之力的庇佑。他來之時,就將我調查到的所有事告訴他就可以了,這份恩情我不會忘記的。”水寒放下心來,一切都會成功闖過去的,她堅信。
“唉,讓我說你什么好,罷了罷了,就依你吧。”古樹嘆了口氣,樹葉沙沙沙地搖曳著,好像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是化作沉默。
一切都交代好后,水寒找了家旅店,她必須要給自己留封信,讓自己記起某些重要的事,否則她就得一輩子在這地方消磨時光了。
她想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筆尖落下又提起,在真正要寫下重要之事的時候,她已經完全不知道應該寫些什么了。
寫下幾行又揉成了紙團扔到垃圾桶中。往事如洪水般決堤在她的腦海中,各種各樣的回憶,或悲或喜,有血有淚,都是她難以割舍的。
從她逃離那個沒有任何關愛的家開始,一路上都只有自己身邊忠實的女仆莉莉陪同,她純真的笑容至今還浮現在眼前。不知道現在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學魔法,等自己把這邊的事辦完之后就去和她匯合,然后一起在青素魔法學院學習,擁有著像一般學生般的校園生活。這是她幾乎每天都會想的事情。
然后,她離開了學院。當初離開青素是為了追逐那個人的腳步,他所說的艱難旅程,他所說的黑暗過去,他所期盼所拼搏的未來,還有他這個人,都是她的向往。帶著沒來由的神秘感,讓她忍不住想要在他的身邊,和他一同闖蕩一同前行。但是現在,她又有了新的期盼,她已經有點理解他所想要實現的未來了,所以她漸漸開始不再為了自己。
一直在她身邊的,是個叫肖麟的少年,也許剛開始他只是為了實現曾對友人許下的諾言,但是現在,連她都發現他已經變得不同了。那個一直以來心中那個只有自己的人,也終于開始關注他人。
他曾救過自己好幾次,她知道,并不只是因為她的靈魂深處有茴之的執念,而是真正以一個摯友的身份搭救的。她對他,已經有了超越朋友的情感,一種沒來由的絕對依賴。
所以,不論事情會變成怎樣,她都相信他。
現在,她已經不知道該寫些什么了,猶豫了好久,最終還是只寫下了關于她的信息。
名為水寒,城門古樹。
只有這八個字,匯聚了她所有的想法。那些說不完的記憶,若是有緣,一定是不會忘卻的。
寫完這些,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萬物都陷入了沉寂,水寒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而她卻束手無策。盡管她將要失去的東西,比她的生命還要重要。
“查到她住在哪里了嗎?”
“嗯,在西來客棧。”
“哦?難道不回去稟告那位大人嗎?”
“可能只是暫住一晚。”
“她有隨行嗎?”
“沒有......”
“這樣的人物出門怎么可能沒有隨行。”
“老板說的有理。”
“她絕對有問題。”
“......”
夜色撩人,在這座城市的某處,幾個人影沉默著,偶爾低語,眉頭緊縮。幽暗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一抹陰森的神情浮現,讓人看了極為不舒服。仔細一看,他們便是“緣”里的伙計。
“一切都要看明天她的記憶有沒有消失了。”
“老板英明。”
“哼。”
沒過多久,那幾個人影就消失了,只留下一股殘余的熱度,詭異而森然。
——
星辰之地。
大殿上,一個穿著深藍色衣袍戴著兜帽的人將頭支在握拳的手上,嘴角扯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高高在上的他,全身埋在一把雕刻著骷髏的椅子上,籠罩在陰影里,傲睨一世的氣場仿佛壓制住了周圍的空氣,使氣流都變得詭異起來了。
大殿里莊嚴的氣氛有一股陰沉之感,沒有一點的陽光,只有灰暗的蠟燭在閃爍著,忽明忽暗。
從遠處而來的一個火把越來越近,像鬼火一般飄然而來。拿著火把的人出現在火光里,全身包裹在黑色衣袍里,沒有露出臉。
“你的愿望快要實現了。”坐在大殿寶座上面的人懶懶地說道,嘴角鬼魅地上翹,帶著點戲謔。
“真的?”隱藏在兜帽里的臉在昏暗中看不清表情,但是從高調子的聲音可以看出他強壓著的興奮。
“嗯,你可以去了,她會是你的。”大殿寶座上的人露出了一個沒人看見的陰笑,口中的話語卻很溫柔。
“多謝主星大人,大人的恩德沒齒難忘。”衣袍中的人渾身因興奮而顫抖著,撲通一聲跪下不斷道著謝。
“去吧。”座上的男人懶懶地點了點頭,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黑色衣袍者立馬消失在了大殿里,此時的大殿,又恢復了往日的沉寂。
寶座上的男人嘴角上翹的幅度越來越大,越來越明顯,最后竟像是在狂笑,一種作弄螻蟻般的狂笑。
“去吧,讓我欣賞欣賞這場好戲,人類在我眼里不過是供觀賞的螻蟻罷了。”他狂笑著,笑聲就像是幽靈的尖叫,恐怖的氣氛頓時溢滿了大殿,而大殿里,只有他一人。
——
“嘰嘰喳喳——”
“吱吱吱——”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在鳥鳴聲和蟲聲中透過重重樹葉灑下了樹影,斑駁的亮光透露著迷離,恍若遠離了塵世。
床上的一個少女睜開了眼睛,撲閃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她的眼神漸漸流露出疑惑,隨后是驚恐,最后是木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房間里都是陌生的擺設。
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愣愣地走到了鏡子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臉上的疑惑更深了。
鏡子里映照著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有清新脫俗的氣質,還有令人嫉妒的美貌,嫩嫩的皮膚白皙透亮,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看了一會兒,她還真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
“痛。”她嘟著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她只不過是早上醒來而已,怎么連自己長什么樣都不知道了,而且,這里是哪里,她又是誰?鏡子里漂亮的女孩難道真的是她,為什么她什么都不記得了。
難道是失足摔倒腦子導致記憶力減退了?
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她很快就接受了這樣的狀況,開始梳洗了起來。那些失憶者應該有的慌張,焦慮,她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
因為失憶了,所以所有人的話都不可信。
她就是這么認為的,因為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完成,至于那是什么事,她并不知道。但是雖然不知道,也一定存在。
這股自信沒來由,但她依舊堅信著。
突然,她的眼睛瞥到了桌上的一張紙。
名為水寒,城門古樹。
這一行字忽然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的心中一驚,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充斥著她的腦海。
這是我的字跡嗎?她疑惑地盯著這行字很久,不知道是否應該相信。
她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遍這些字,竟然驚奇地發現字跡對上了。
“看來是我寫的一些暗示,我的身上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她點了點頭,“我的記憶消失了,應該和那棵古樹有關......”
突然。
“咚咚咚。”有人拍打著窗戶的聲音響起,水寒一驚,立馬收回手上的紙條揉成一團,塞到了衣兜里。
她轉頭淡定地看向窗外,只見自己的窗外正懸浮著一個年輕的少年,正用陽光的笑容看向她。
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但是她并沒有認出他來。
他敲了幾下窗戶,然后指了指窗戶,示意打開讓他進來。但是水寒有些猶豫,因為她警告過自己誰都不能相信。
“水寒,開下門!”門外的少年繼續陽光地笑著,但是不知為何,水寒鼻子酸酸的,有種想哭的感覺。
他認識自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應該不是壞人吧,他還對自己這么溫柔地笑呢......
水寒木訥地走了過去,手也不自覺地摸上了窗戶,然后打開來......
“怎么才開門啊,不認識我了?我是世拓啊,你最親的人啊。”少年繼續笑著,一臉的天真,那股喜歡的表情,并沒有作假。
水寒看得出來,他的笑容,是真的。
“世拓?”水寒喃語,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念出來時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難道她真的認識這個少年?
“是啊,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喲。”世拓興奮地說道,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也有如釋重負的歸屬感。
水寒看著他沒有絲毫危險性的眼睛,猶如藍天般純澈,仿佛感受到了春天第一抹柔和的風般沒有壓力。
于是她就這么簡單地,相信了眼前這個單純的少年。不再有任何的懷疑,他對自己的珍重,她能感受到。起碼,他不會傷害她。
“什么在一起了?”水寒疑惑地問道。
“你忘了?我們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呢,我喜歡你,水寒,你也是這樣想的吧。”世拓爽朗地笑著,像極了一朵小雛菊。
聽到這句話,水寒的天空頓時晴空萬里。
喜歡?是什么感覺呢......
眼前的這個少年就像童話故事里走出來的王子般完美,愛溫柔地笑,并且愛她。
水寒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有了一絲悸動,很奇妙的感覺,就像是久違了的溫暖。但是,又有些不同......
她看著世拓清澈的眸子,卻看不見真正的自己的影子。
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