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的城墻街,因為位于原本燕州與云州所隔的城墻而得名,因為南北通商而繁榮,雖不過數十年,但是城墻街的繁榮,那是遠在京都麗陽都是聞名的。也因此,城墻街的商鋪并不是有錢就能求得到的,當然,沒有足夠的權勢,也是求不到的。
文竹化緣化來的齋菜館就在城墻街的盡頭,雖是盡頭,卻也因為別樹一格而賓客滿門。而齋菜館的前東家便是那位信佛的夫人,她閨名姓趙,夫姓陸,恰好和當今權勢半邊天的御史大人同姓,這也不得不讓人懷疑文竹化緣的動機,當然,文竹說了,佛渡有緣人,他只是和這位夫人有緣,進而和那位大人有緣了而已。
十里下山到城墻街齋菜館落腳的時候恰好是午時,燕云人,或者說是唐國人都是沒有午時進餐的習慣的,但若想要在齋菜館吃上上好的齋菜,卻也不得不按照齋菜館的作息行事。早餐自理,午時開始供應第一頓齋菜至未時一刻廚房便會收工,任你砸多少銀兩也是沒門沒窗。而第二頓齋菜則從酉時開始至戌時一刻收工,怎么看都和尋常人的吃時時間相差甚遠。如此經營加之高昂的要價,本讓人無限懷疑此店能否經營久遠,可偏偏人都是犯賤,越是拽得二五八萬越是讓人趨之若鶩,當然,此等不雅的說法不會出自文竹大廚之口,這是十里說的,并且自認比喻恰當,形容合適。當然,不是沒有人想過要來砸場子,即使是有陸夫人撐持在背后,也有人想要收收保護費,可偏偏人家有佛祖保佑,所有對齋菜館有過宵想并且付諸行動的人,都受到了輕重不一的懲罰,人說了,我佛保佑。燕云人,乃至整個唐國人都是信佛的,無比虔誠,自打佛祖顯“靈”懲戒惡徒之后,齋菜館再也無人滋事,并且生意興隆,人說在齋菜館花錢,那是求佛祖保佑的。也因此,當十里在午時落腳城墻街的齋菜館的時候,其內可謂人滿為患。
“人太多了!”十里蹙眉,她是熱愛品嘗美食的,但是卻沒有興趣和人爭搶美食,人多熱鬧,人太多那就意味著麻煩也多。
“需要清場嗎?”說話的是朝歌,朝歌也不喜歡人多,不過他這清場二字卻著實讓一旁的白及被口水嗆死,這人也忒囂張了。
“阿彌陀佛,師父說,莫要惹是生非!”說話的是青燈,另一個和尚玄空下山后就去另一座山上的薛府了,雖走得閑庭信步,可在十里看來卻是心急火燎,怎么說他還是太在意那個譚姓的子孫了,所以說,玄空和尚的俗家身份,也算是耐人尋味的很了。
“留了座了,內室是禁區,不會擾到小姐午餐!”文竹已經先一步進齋菜館了,這里沒有領路的小二,吃飯拼桌都得自己眼明手快,這里的小二只負責收錢端菜,客人的糾紛客人自己解決這是大家的共識,所以,領路的只能是文竹——齋菜館的大老板。
“小姐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嗎?”文竹已經掀起了他的長袍,不知打哪弄來一塊干凈的圍兜,圍在了自己的腰上,當然,別在腰上的還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光看那寒光就知道這是把不輸于干將、莫邪的好……菜刀。
“雞鴨魚肉,生猛海鮮!”十里挑眉而言,幽深的琥珀色眼眸又一次籠起了不讓人窺視的煙霧,令人看不出主人的情緒,只不過雞鴨魚肉?生猛海鮮?這里不是齋菜館嗎?
“小姐稍后!”文竹似乎連眉毛都沒挑一下,便是推門走了出去,卻在臨出去的剎那將屋內的朝歌和白及也支了出去,原本還想叫上青燈,可青燈沒有動,因而一時屋內只剩下青燈和十里。
一僧,一女,一屋,當然還有一頭又跟著出現的雪狼,屋內靜悄悄的,卻詭異得連雪狼都感受得豎起了狼毛,這是怎么了?
“出來!”十里突然沉聲而喝,不再是平日里的漫不經心,卻是將隱匿了多年的帝王威勢都放了出來。
太熟悉的氣息,熟悉得即使是常年隱匿了最真實的脾氣的十里也無法如愿的控制好自己的心緒,因為它帶給人的不是死亡的恐懼,不是生的威脅,卻是捉摸不定的懊惱,是的,這種熟悉的氣息帶給十里的是捉摸不定的懊惱,因為這種熟悉的氣息并不是她在這一世才熟悉的,作為宗師級超越了后天之境達到先天之境的她,已經分明能夠感受到那份氣息來自她的前世——她為女帝的時代。而這說明了什么?也許她來這世走一遭,并非是意外,而是別有用心人士的精心策劃?!
“阿彌陀佛!”青燈并沒有感覺到這屋內還有其他人,但他從不懷疑十里的判斷,所以一聲佛號后,他便退至到了一邊,他不擔心十里,卻擔心自己成為十里的拖累,也許文竹也發現了屋內的近況,因而借機帶走了白及以及朝歌,只是沒能將他帶走。
“阿彌陀佛?呵呵!”同樣一聲佛號,卻不是來自青燈的口,這屋內的確有第三人,因為不知何時屋內已然出現了第三人,不,也許是第四人,因為作為十里隱衛的第三人殺名窮其的瓊棋已經落在了這個紅衣男子的手里。真是好生了得的功夫,無聲無息之間居然就將紅樓第一殺手窮其制服了。
“殺手紅妝?!”
這一世,從出生到如今整整十余年,十余年里十里自然是認得了無數的男子,但是這一世的男子自稱為大丈夫,真正素愛紅衣的幾乎一個也無,也因此,對于紅衣男子的記憶,自然是來自前世的。前世,在她的帝國,兒郎們皆是愛紅裝的,可作為殺手素愛紅裝的,十里卻只認得一個,那是唯一有能力用劍刺穿她的男子,殺名——紅妝。
“陛下還記得。”輕柔的嗓音自紅衣男子的口中飄出,明明該是如春風拂面,偏偏讓人冷到了骨髓,這是一個和十里像到了極點的人,只不過他的殺氣比十里更重。
“我記得你身上的殺氣。”看見來人后,十里反倒不再氣急,微微一呼氣后倒變得從容自在起來,“對于唯一能夠殺我的人,特別是美人,我的記憶一向不錯。”頓了頓,似是嘲笑,十里又說道,“殺手紅妝,不死不休,你倒忠于你的職責,居然追殺倒這兒了,買主可給了相當的賞錢?還是說又有了新買主要買我的命?”
殺手紅妝,紅衣如血。十里曾經調查過他,這是個很特別的殺手,他不如其余殺手那般冷血無情,卻也比任何殺手都要冷血無情。他不排斥動情,對當事者動情,但是他依舊會拿起手中的劍,按著買賣的約定將當事者殺死。出道十年,接過買賣不下千件,亦九次動情,九次親手殺了動情的對象。第一次是養育他長大的師父,最后一次則是前世的十里。他對她動過情,在前世,卻也照舊用毒傷了她,用劍刺穿了她,也在前世。
“為什么你也來了?”十里再次回到了餐桌前,雖還未有菜,但是茶水卻是在早前就已經奉上了,“我并沒有對外宣稱是被刺客刺死的,照理你該繼續你的下趟任務,尋找你最后一次動情的對象,過了第十次,你也就能脫了殺手的殺氣,或成佛,或成魔了。”
紅妝曾經下過賭咒,他會在自己第十次動情殺死動情對象后就歸隱,至于何去何從,不是佛就是魔。
“在這里,我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影紅。”男子微微一笑,溫潤的笑容,柔和的嗓音,猶如鼓惑人心的魔魅,“我不明白為什么會到這里,不過自從知道你之后,我想,我有些明白了。”男子放開了被制住的瓊棋,卻也僅僅只是放開而已,因為在他放開的剎那,瓊棋也沒有機會反抗,這個看不出深淺的男子早就用不知名的手段將她的功力制住,“如何?在這世界,你過得可還順遂?”
“這是地獄,不過對你,也許該算如魚得水的樂土。”在她的帝國,男子作為殺手那是一件相當驚世駭俗的事情,不過顯然在這里,這一切都順理成章,“你叫影紅?成名許久的劍客,似乎投身六王爺的門下。”看了看已然成年身形的紅妝,十里挑眉一笑,“看來你和我到來的方式有些不同。”
“你該慶幸!”男子淡淡一笑,靠近到了十里的身邊,“若非你從嬰兒開始,你的功力依舊只會在后天頂峰,而不是先天之境,也不會倒如今才有人開始注意你。”
“為什么來找我?”十里淡問道,“再殺我一次?湊夠十次?”
“我的買賣人給了我足夠的金銀,讓我將你帶回,或者格殺。”頓了頓,才說道,“而我,卻無意中聽聞一位通卦象的人說,九星連珠足以踏破虛空,穿梭位面,而你,命帶貪狼,卻正式九星中的最后一顆,而只要有你,再加上懂得施法的巫師,即使我未入先天之境,亦可回去我的世界,哦,對了,似乎你的到來和這位巫師也有點關系,也許和你在一起,就能找到這巫師,也能讓我回去不定。”
“燕京的皇帝楊十里已經駕崩了,你確定和我在一起能夠回去?”十里淡問著,心里卻因為遇見他年的故知而產生了一種安定感,是被這男兒國的風氣帶壞了嗎?居然如小女兒家一般顯出了軟弱。
“好過無!”男子依舊淡笑,不過那笑并不及眼底,“這兩人怎么辦?抹去記憶的代價十分的龐大!”
“你知道我對于自己的專屬品,即使是你即將成為我的合作者,也不容許你來染指。”十里依舊淡然,在紅妝問她如何處理青燈和瓊棋的時候,她已知道他們的命不會出問題,否則即使是她,面對紅妝,也不好全身而退,否則當年也不會被人以劍刺穿,雖然她是故意的。
聳聳肩,男子回到了十里的身邊,為自己倒了一杯水,才收回了對瓊棋的禁制:“該在何處就在何處吧,對了,我叫紅妝,是十里的故友,啊,現在該叫長安吧,我是你家主子的故友,不過你的身法,要保護你家主子,到底還是欠了些火候。”
故往是真,友卻未必,瓊棋依舊如她的身份窮其,只待禁制去了,便又回了她的本來位置,而青燈似是明白,似是不明,卻只字未問,只回了十里的身邊,仿佛紅妝從不曾出現,而那雪狼卻如同家犬一般,伏在地上,半句不哼,若它能言,也許它會告訴在場的所有人,此人很強大,所以別多惹這人,因為它堂堂的狼王就在適才被此人用殺氣壓得不得行動,可惜,它并不能言,因此,在文竹、朝歌、白及端著齋菜進來的時候,除了多了個人,其余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