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潁李氏境內,博潁城外,清君河。
天剛破曉,清君河上起了大霧。茫茫一片,橫跨江面,很有縹緲之意。水色與天光融為一體。意蘊非常。
白霧被破開,一只丹頂鶴展翼而出,輕盈在霧中盤旋幾周。斂了羽翼,姿態高雅落在舟首。丹頂鶴高昂著頭,嗥鳴聲聲,直透白霧,傳得很遠。
舟首,一身湖青衣的少女撐著篙,使舟逆流而上。水聲泠泠應襯著鶴鳴,更讓人覺得高山流水唯有此時。
舟輕輕靠岸,少女仰起頭,笑語嫣然:“家主,別來無恙。”
李硯書站在岸上一襲碧紗湖青袍,袍邊滾著博潁李氏青蓮紋。外披著一件煙云衣,上面用冰蠶絲繡著博潁李氏家徽。一身清雅,眉目如畫。撐著油紙傘站在那里,背后是煙雨朦朧。
“宜蘭是越發出挑了。”
“承家主吉言。”李宜蘭這才發現李硯書懷里抱著一個嬰兒,正好奇的向她投來目光。這嬰兒生的倒是玉白可愛,只是那眉心竟然有著一道傷疤,雖然并不大,但總是破壞了幾分面相。
“家主,這是?”
李硯書望著懷中的孩童,眸光柔和下來:“她名徵,字諍言,是我博潁李氏少家主。”
李宜蘭微俯身:“諾。”
李硯書上了舟,目光似乎透過這茫茫大霧看見了那座博潁城,她闊別已久的家鄉。只可惜這次回來,也只是會待一段時間。李硯書垂下眼簾,抱緊李徵。
這時霧薄了些,遠遠聽見有些鳥鳴。有聲音很嘹亮的,破開霧,傳得很遠。
一如往昔。
小舟橫渡江面,到對岸停了。李徵被李硯書抱著下了舟,等著李宜蘭將船栓緊,一同走上石階路。
李徵看著眼前在群青深處時隱時現的石階路,很是好奇,為什么李硯書御劍出劍雪都之后,便要一路步行過來。這一眼看不見盡頭的石階路,不嫌難走嗎?都已經是修仙文,可以御劍飛行了。快捷的方式不好嗎?而且李硯書畢竟還是一名少女,也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這些天兩人過都夠嗆的。
其實不止李徵疑惑,李宜蘭也同樣疑惑:“家主,劍雪都離這里也不遠,怎么花了這么長的時間?老家主收到信后見你耽擱這么久的時間,擔心的差點就出去尋你了。”
李硯書無奈笑笑:“只是想看看凡人是怎樣的,倒是勞父親費心了。不過,我離開這兩年,博潁城還好吧?”
聽到這里,李徵連忙收斂起看風景的心思,專注聽著。畢竟李徵的童年只是三言兩語便略過了,而這一路上李硯書也沒有多說什么。對于博潁城,李徵了解的并不深。可以后她還要在這里生活,還是多掌握些信息的好。
“博潁城其實還是那樣,老家主身體一直不見好,不過聽家主你要回來,精神氣回來了些。這兩年城中多收些外姓子弟,他們多是出生貧苦,但聰穎又天賦,又肯踏踏實實提升自己,發展的不錯。逼得族中子弟也不敢躲懶了,多認真了幾分。倒也是好事情。”李宜蘭說著,臉上的神情也生動活潑起來,眼中有光。
李徵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李宜蘭看上去雖然年輕,卻對博潁城中之時有幾分指點的意味,想是博潁城靠近核心的人。親自來接李硯書,能說出李明德身體情況,看樣子李明德李硯書都挺信任她的。就是不知,她的權利在博潁城中有多大,能不能左右李明德主意。
“這兩年你也辛苦了。”聽李硯書說這話,李宜蘭連忙擺手:“家主瞧你說這話是什么,分內之職而已。這多的還不是老家主費心神,拿主意。我師父幫著,廢了些力氣。我哪里辛苦了。”
李硯書笑笑:“辛苦清河長老了。你這勞心勞力的,不也一樣辛苦。待會兒去我山水居坐坐,我也正好備份禮,去送給清河長老。”
“也難為家主這么惦記師父,他一定很高興。”
一路說著,不知不覺間她們已經到了博潁城城門口。這座建在群青深處的山城,風格倒意外的雅致。他們走過城門進了城,看見的便是開始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這里只是博潁城的外城,大多是沒有修煉資格的凡人居住在這里。博潁城內城的修真者有些需要凡間物品或者售賣丹藥的,都是通過外城流通出去的。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因此,他們也見慣了博潁李氏的青蓮紋,對李硯書一行人只是掃了幾眼,便沒有再多加關注。畢竟修仙與他們無緣,他們還要忙著生活,實在沒空去多加關注。只有在博潁李氏的弟子和凡人產生了沖突后,才會興沖沖去圍觀。
走過外城,一直到山頂,正在李徵看著腳下萬千青山,疑惑真正的博潁城在哪里時,忽然聽見幾聲鶴鳴,由遠及近。兩只丹頂鶴徑直破開眼前的景色展翅出來,停在了李硯書和李宜蘭身前。眼前竟然有著結界,外面的博潁城其實也只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他們乘著丹頂鶴穿過結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青蓮海。李徵從未見過青色蓮花是怎樣的。但這一刻,她看見青蓮,心底涌上的只有一個清麗脫俗四個字。更別提這一片的青蓮海,蓮葉翩躚,青蓮隨舞。就像是盛夏里夢里的一場美麗的邂逅。李徵不禁想象,如果夏夜青蓮湖上有著漫天螢火蟲,那該是一副多么壯觀美麗的風景畫卷。
丹頂鶴飛過青蓮海上空,落在青蓮海中最高的一座山之上。這里日光和外界并無區別,幾乎感覺不出另一個時空的間隔以及狹小。丹頂鶴落下,巍峨的大殿前,一名老人負手而立,不知在這里等候多久了。他的袍袖上青蓮紋很是鮮活,就像是在流動著一樣。他發須皆白,站在那里,不帶一物,很有著仙風道骨的意味。
李徵看見他額心的青蓮紋便知曉,這就是博潁李氏真正的掌權人,自己的外公,李明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