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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鳳舞七星寂

第九十七章 終局

一曲鳳舞七星寂 卿語猶念 7504 2020-03-07 19:50:58

  “公主不覺得……”青洛拿過她手中已經涼了的茶,重新倒了一杯。戚染伸手接過來,仍沒有喝的意思,她轉動著茶杯,笑了笑問道:“畫聽梧死的太容易了?”青洛點頭,他親手殺了云畫,間接害死了蘇明顏、段漠云、天琴、玉棋,雖說覆花門被血洗,但畫聽梧就這么簡單的死了,實在讓人意難平。

  “我又何嘗不是這樣覺得,”戚染將茶杯放在窗沿上,臉上有幾分說不清的悵惘,“師父你該是知道的,他不是使那樣手段的人。畫聽梧該慶幸取他性命的是師父,不然……”若換做她……

  想到此處,戚染輕笑著搖了搖頭:“其實畫聽梧這樣的人,什么樣的皮肉之苦,對他來說都算不上什么深重的折磨,他做的所有事,都是為了覆花門。什么折磨,都抵不過覆花門一夜間盡數毀滅。”

  “公主說的是?!睂Ξ嬄犖噙@樣的人,確實沒有比擊碎他的畢生所求,更好的懲罰。血肉的折磨,遠及不上心如死灰。所以,師父是特意先血洗覆花門才去殺畫聽梧的?若真如此,果然如這傳言所說,寧得罪帝王,不得罪七王。

  戚染拉過青洛的手,在他的脈上搭了搭,解毒丹雖然延緩了毒發,但仍需盡快拿到解藥?!懊魅胀砩?,我去宮中尋上一尋?!鼻嗦妩c頭,剛想說什么,戚染接著道:“你就留在這,不可與我同去?!?p>  “此行危險,怎么能讓公主獨往?!鼻嗦遄匀徊煌猓钗kU的地方向來是她一個人去,她最能舍出去的,便是自己的命?!澳闵砩系亩窘洸坏脷庋\行太過,若動用內力,會激發毒性?!?p>  青洛皺著眉,轉念一想坐在桌邊笑道:“公主認得宮中的路么?”“你畫與我?!逼萑咀谒麑γ?。

  “不畫?!鼻嗦逡黄^,像個手里有糖不愿給別人的孩子。“青洛?!逼萑緹o奈的喚了他一聲,“聽話。”

  “不畫不畫就不畫。”青洛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撒開了耍賴,實在是一件很舒心的事。從前他事事都不曾失了分寸,只是偶爾病中跟公主耍耍賴。那時只覺得公主會格外心疼他,今日方才明白,這平日里耍無賴,竟是這樣令人心情舒暢的事。

  “你何時學的像……”她搖搖頭,“你比霍君離更無賴。”青洛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輕聲問道:“公主為什么不問我,當初為何要那樣做?”戚染笑了笑:“你既愿意回來,我又何必再深究?!薄肮鳌鼻嗦遄剿赃?,抱住她將頭埋在她頸窩。

  “公主想不通我當時為何幫了岳天祿吧,我自己也覺得像是鬼迷了心竅,讓自己積在心里的嫉妒、不甘、委屈,蒙了眼睛也蒙了心?!薄凹刀??”戚染有些詫異。“嗯?!鼻嗦遢p輕點了點頭,帶著些許的鼻音。

  “請動蘇明顏出谷,青洛也替公主高興,可是他來了以后,公主很關心他,給他辟出一塊藥圃,搜羅很多珍奇藥材、孤本醫書送給他,他給公主診脈、他看著公主的眼神,我都看得出來?!逼萑居犎?,她只是覺得,既然蘇明顏愿意助她,她便以他為友,只是順手交代了天琴,有奇珍醫書多留意些送去春風樓,未想到青洛會如此在意。

  青洛接著道:“后來公主帶回霍君離,將財權交與他。公主雖然對他算不得溫柔,但他與公主斗嘴斗氣,公主也從來都是放縱。后來……”青洛頓了頓,“后來段漠云來了,公主對他,說寵溺不為過?!?p>  “青洛,”戚染輕撫他的發,“我從未想過你會……原以為你會明白,你自是不同的?!?p>  “我明白?!鼻嗦逄痤^來,他自然是明白的,“可是,當公主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我開始越來越在意,在意公主對他們的每一點好,在意他們看公主的每一個眼神,怕下一刻公主就會喜歡別人。我知道于公主而言,青洛不過是小小的男寵而已,虛占一個大公子的名頭,身份低微,比不得寧翼王、泠葛王、應元谷傳人,沒資格要求什么。我更加小心翼翼,裝的豁達明理,因為我知道公主不喜這些爭風吃醋的扭捏事,生怕惹得公主不快?!?p>  青洛低下頭,指尖纏弄著戚染的一縷發絲,接著道:“岳天祿找到我的時候,我真是鬼迷了心竅……后來公主中毒、被迫下嫁,我都……我都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薄昂髞碓谧栽谔鞂m,我是想一把火燒了所有,帶公主離開。我真的……沒有想殺公主……”青洛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些許懇求,公主會相信他么,會信么……

  戚染回想那個時候,青洛那一掌,打在天琴身上,擊碎的,卻是她的心。想起那時青洛失魂落魄的站著,茫然無措,又孤獨蒼涼。他們將彼此的相伴相知,歸結為一場陰謀算計,將往日一切溫情軟語,看做一場戲。

  “我信?!逼萑拘α诵?,“你十四歲便在我身邊,你既說未想殺我,我便信?!?p>  失而復得,又何必深究,他是否有一瞬動過殺念呢。

  青洛愣住,眼圈有些紅,他曾想過若有重逢之日,公主會如何怨他、恨他,甚至殺了他,他也曾奢望著,是否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公主惦念過他,也為他傷過心落過淚。卻沒想到,老天待他著實不薄。

  “后來呢?是師父把你帶走的?”“嗯?!鼻嗦鍞苛藬克季w,將之后的事都說給她聽。

  “青洛給阮君寒出了這樣的計策,陷堯華于危難,請公主責罰?!鼻嗦骞蛟诘厣希伺e若最后威脅風顏玨的帝位,實在是無顏面對公主。“不怪你?!逼萑痉銎鹚溃罢l能想到,我竟這般無用呢。”

  “公主不要如此自責。”青洛將小爐上溫著的參湯盛在碗里,“公主不是神仙,莫要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逼萑窘舆^來放在桌上,道:“這段時間我看似耗盡心力,卻誰也沒保住,誰也護不得……我累了,青洛……待此行回去,我想回自在天宮去?!彼龔奈慈绱耸艽欤绱藷o力,如此……沒有斗志。

  “好?!鼻嗦甯┫律恚p吻她的額頭。戚染道:“所以去把皇宮地圖畫與我吧?!?p>  嗯?

  青洛直起身子,抱著胳膊靠在桌子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公主為了這句話,也是煞費苦心吶?!逼萑菊酒鹕韥恚焕氖直?,青洛的身子一轉坐在了剛才的凳子上。戚染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笑道:“青洛,本宮所說,著實是真心實意呀。”風戚染望著他含笑的眼睛,吻上他的唇……

  第二天早上,戚染和青洛剛剛用過早膳,“墨書,今日你暗中與我們的眼線聯絡,打探些邪月的消息和宮內的消息,切記莫要被人發現。”她話音未落,門外響起敲門聲,卻沒有人說話。戚染與青洛對視一眼,示意墨書開門。

  “老奴見過奉安公主?!遍T外站著一老一少兩個宮人。青洛認得他們,這兩人是殷連伯的近侍,恐怕來者不善。

  “二位有何貴干?”墨書擋在門口問道。“陛下與娘娘,請公主與胥公子,到宮中一敘?!逼萑疽惶裘迹骸氨緦m若不去呢?”“公主若是不去,那便一直待在此處,也未嘗不可。只是……”他話鋒一轉,“胥公子等不得,月公子,恐怕也等不了太多時日?!?p>  青洛起身推開窗子瞧了瞧,在戚染耳邊低語:“客棧已經被重兵包圍?!逼萑静[了瞇眼睛,看了一眼墨書,示意她留下,起身拂袖出門:“那本宮給北奕王一個面子?!?p>  剛進宮門,門便關上,巨大的宮門發出沉重的聲響,三面沖出上千士兵,把她和青洛圍在中間。殷連伯與阮君寒自大殿中走出,“風戚染,別來無恙啊。”阮君寒的聲音柔軟甜膩的飄出來,卻讓人格外生厭,戚染笑道:“陛下如此興師動眾,倒真是讓本宮受寵若驚了?!憋L戚染不答話而是直接發問殷連伯,是在告訴阮君寒不夠格跟她說話,嬌媚的容顏瞬時垮了臉。

  殷連伯也笑道:“公主遠道而來,孤王自然是要多表達些敬意的。”“哦?”戚染理了理衣袖,“不知陛下的敬意,說的可否是殺本宮的人,擄走寧翼王,舉兵攻打堯華?那本宮,是否也該表達一下對陛下的敬意呢?”她抬起頭來,眼中似笑非笑,卻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陰冷。

  “兵不厭詐,孤王殺了公主的人,若公主有能耐,也可殺孤王的人。”殷連伯道。戚染挑了挑眉,看向他旁邊的阮君寒:“那便從她開始吧。”

  阮君寒的眼中閃過一絲的慌張,不過一瞬便鎮定下來:“風戚染,你可別忘了,是來做什么的。胥公子生得一副好相貌,你這般憐香惜玉,也是應該的,畢竟世人都說……”說到最后,阮君寒掩面笑起來,那笑聲盡是譏諷。

  “你……”青洛剛想上前,戚染拉住他,輕輕搖了搖頭?!斑€請陛下拿出解藥,并將邪月還與本宮?!薄帮L戚染,你還真是大言不慚,且不說邪月是本宮所養的殺手,這胥漓,也曾是本宮的手下。如今你站在這,有什么資格提要求,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的命吧!”阮君寒道。

  “陛下,”戚染揉了揉眉心,“你這后宮頗為聒噪啊,本宮若是陛下,那是萬萬受不了的。”“你!”“孤王的愛妃性子急了些,不過所說之言確實在理,孤王也很好奇,公主手上有什么籌碼,與孤王要人要物?”殷連伯笑道,語氣沒有絲毫波瀾。

  “本宮并無籌碼?!逼萑镜?。阮君寒大笑,她穿過兵士站在戚染對面:“你還真是天真吶?!薄叭裟惝斦嫦胍獋€籌碼,本宮自己,便是籌碼。若胥漓和邪月有何不測,本宮必要踏平北奕!”戚染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阮君寒卻笑得更為猖狂:“風戚染,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會放狠話就可以了。帶上來!”

  幾個人拖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扔在阮君寒面前,“月!”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邪月的指尖動了動,他掙扎著抬起頭,已經木然的眼睛重新煥發出一絲光彩:“染姐姐?!薄百v奴!”阮君寒一腳踏在他背上,邪月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阮君寒!”戚染被她激怒,無法再繼續刻意忽視她,袖中忽然飛出白綾。

  阮君寒卻不躲,只做了個“解藥”的口型。戚染瞇了瞇眼睛,手腕一抖撤回白綾。

  “還好你還算有些腦子,你若是傷了本宮,這解藥你也拿不到。”阮君寒笑著道,“本宮曾想過,若是今日你只能救一人,你會選誰呢?這著實也是場好看的戲,可是這樣情情愛愛的苦情戲碼,本宮實在是不那么感興趣。不如……”她手扶下巴裝模作樣地想了一陣,“不如你跪下吧?!?p>  “本宮跪下,你便要交出解藥和邪月。”戚染道?!肮?!”青洛皺眉,公主何等身份,怎么能受此屈辱。

  “那還要看你跪的是不是讓本宮高興。”阮君寒一挑眉。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戚染膝蓋彎了下去……

  “公主!”

  “染姐姐!”

  這一跪,邪月濕了眼眶。莫說他從前曾誤會她、傷害她,如今他這般,也配不得染姐姐自降身份,受這樣的屈辱來救他。

  這一跪,青洛如經剜心之痛。他知公主此生何等驕傲,何等孤高,軍前身先士卒不曾有半分畏懼,人后陰謀算計里不曾有半步退讓,她手握長劍踏血斬荊,血染衣衫從未見一絲恐懼。面對強敵她未曾有一次服軟,命懸一線時未有一刻求饒。

  她生來高貴,她天生風骨,她此生從不知何為屈服。

  而此刻,她跪的沒有半分猶豫,甚至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解藥和邪月?!逼萑镜馈H罹汇?,繼而笑的更大聲、更放肆,她拔出身旁士兵的劍,走到風戚染面前,劍尖在地上磨出刺耳的聲響,“本宮說過了,得看你跪的,讓不讓本宮高興?!闭f著一劍刺進她的肩頭,戚染眉間微微蹙了一下,身子卻沒動,任由劍穿過了肩膀。

  “阮君寒!”青洛撲在風戚染身邊,他的心很疼,可是卻什么都做不了?!榜愎?,你這么痛恨本宮做什么?她這可是為了你,不是么?”阮君寒一邊笑著,一邊又把劍推進去一截,然后慢慢的,一邊攪動一邊一點一點的抽出來,她非常享受此刻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居高臨下的看著風戚染,看著她經受折磨,她異常的開心。

  阮君寒看了看劍上的血,可真好看吶,她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又朝風戚染另一處肩頭刺了下去:“你和你那死了的娘一樣,一樣自視甚高,一樣目中無人,一樣到處勾引男人的下賤坯子!”

  戚染聽到她侮辱母妃,抬手握住劍刃,手中鮮血順著劍滴下來。她猛地把劍從肩上抽出扔了出去,阮君寒劍脫手被甩了一個踉蹌,不快道:“別忘了解藥還在本宮手上!”

  戚染斜睨著她,冷哼一聲:“你本名,是叫鳳汮涵吧。”戚染在歸鳳閣頂拿出的那本手記里,見過鳳汮涵被逐出閣的記載,阮君寒和她本無什么瓜葛,如此痛恨自己和母妃,又會歸鳳閣的功夫,戚染便想著,她大概就是鳳汮涵。

  “住口!”阮君寒氣急敗壞的呵斥,一腳踹在風戚染胸口,“你不配說這三個字!”戚染冷笑:“配不上這三個字的人,是你吧?!彪m然她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么事,但看今日阮君寒所作所為,當年也絕非善類?!百v人!”鳳汮涵掌風帶著內力扇在風戚染臉上,戚染嘴角溢出血來,眼前有些發黑。

  青洛扶住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阮君寒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推,戚染整個人落在地上。她剛想起身,阮君寒一腳踩住她的脖頸,戚染險些喘不過氣,皺著眉咳了兩聲。

  阮君寒用腳碾了碾,從身后跟著的士兵身上又抽出一把劍,貼著戚染的臉頰晃了晃:“你說,本宮要是毀了你這張臉蛋兒,再把你扔到軍妓中去,是不是很有意思啊,?。俊?p>  阮君寒正笑得無比張狂,卻突然被人推了個趔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青洛推開阮君寒,把風戚染扶起來,“公主,青洛不值得公主如此。青洛更不愿看到公主為我,受如此屈辱?!逼萑灸樕下冻龅男恚龘u了搖頭,剛想說什么,青洛卻沒讓她開口,他抬手撫上她的臉,眼中垂落兩行清淚,接著道:“公主不必求解藥了,青洛只希望,公主好好活著。以后沒有青洛,也要好好照顧自己?!?p>  說著他手中凝起內力,一掌拍在自己額上……

  手垂下來,眼中的光彩也散了,他閉上眼睛,身子向前倒了下去。

  “青洛……”戚染接住他,將他抱在懷里,這一聲喚,不是撕心裂肺的絕望,只是輕輕的一聲喚,一聲在等對方答話的喚。

  可過了良久,沒有人答話了。

  戚染在青洛額上輕輕一吻,把他的身子慢慢放下,足下生風只一瞬便來到阮君寒面前。阮君寒嚇得向后一挪,此刻的風戚染,身上散發著陣陣寒意,壓得人喘不過氣。她像從地獄中而來,眼中的寒光,身上的殺意,十殿閻羅,無常索命,也不過如此。

  周圍的士兵都拔劍出鞘,劍尖指向風戚染,她卻像沒有看到一般。阮君寒想撐著劍站起來,戚染出手奪劍,快到她來不及反應,劍已經在對方手中,自己的一條胳膊也飛了出去。

  戚染提著劍,血順著劍尖滴了下來,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抬劍,阮君寒的另一條胳膊也飛了出去,聲嘶力竭的叫喊沒有讓她的動作有半分停滯。戚染揮劍將阮君寒攔腰斬斷,最后一劍斬下她的頭顱。

  四劍出手行云流水快若流星,周圍的士兵都傻了眼,待他們回過神來,阮君寒已經變成了五塊,身首異處?;蛟S是被這滿地鮮血震懾,這些士兵沒有一人敢上前。突然有一陣剛勁的內力從包圍圈外刮過來,這道內力力發千鈞,勢如破竹,沖向風戚染。

  糟了!染姐姐不知道殷連伯會武!邪月掙扎著爬起來撲向風戚染,殷連伯這蓄滿力的一掌,結結實實打在了邪月的背心。邪月一口血噴出來,撲在風戚染身上。

  戚染接住他,被沖的后退了幾步,甩出手中的劍,殷連伯猝不及防手臂上被劃了一道口子。戚染扶著邪月坐下,讓他靠在自己懷中。邪月抬頭望著她,用盡全力笑著喚了一聲:“染染?!北愫仙狭搜劬?。

  夢中他便如此喚她,他想著有一天,真的可以這樣喚她,現在,他如愿了。

  周圍的士兵一下子圍上來,舉著劍沖向她,戚染卻置若罔聞,她將邪月的身子放下,整理著他已經沾滿血污殘破的衣服。這聲喚,她曾在邪月睡夢中聽過的。

  身后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肩,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一躍飛上了宮墻。“西冷?”戚染詫異,他怎么會在這里,他在這里是說明卜蘭無事,還是霍君離……

  西冷痕沒有答話,徑直帶她落在宮門外備好的一匹馬上。西冷痕全力打馬狂奔,但身后的追兵卻越來越近。他將韁繩塞到風戚染手中,在她耳邊輕聲道:“墨書帶著墨鈞在城外小樹林接應,別回頭?!闭f罷他便踏鞍而起身子向后飛去,他深深看了一眼風戚染,回身落在敵軍馬前。

  “西冷!”戚染回頭,只來得及看到他左手持刀而立的背影。

  來到城門前,城門早已緊閉,戚染皺眉,剛想輕功飛上城門翻越過去,城門卻突然開了。戚染來不及想,徑直打馬沖了出去,門外七橫八豎躺著守城士兵的尸體。她回頭看到城門后有一個人持劍而立,殷暮雪。

  城門上寒光一閃,有一支箭破風而來,直指戚染背心。

  殷暮雪一躍而起,揮劍擋了下來。他來到城樓上一劍刺入方才射箭人的胸口,看著風戚染遠去的背影,若他日還能見曦寧,也算得將功補過吧。

  殷暮雪將腰間那塊天目閣的令牌扯下來,一劍斬斷,挖了個坑埋了,飛身馬上,沒有回皇宮,而是打馬往皎城方向去了。

  風戚染一路絕塵奔波數日回到卜蘭,兩軍已在此僵持良久。

  風戚染著戎裝持劍立于軍前,“大帥!大帥!”一聲聲呼喊震耳欲聾,她雖然受天下詬病,但在軍中威信,卻非旁人能比。戚染揮劍:“本帥今日整軍出戰,眾將士聽令!”“在!”這一聲應答,氣勢恢宏,臺上站著的,是他們的大帥,是堯華的戰神,是他們的神祇,亦是敵人聞風喪膽的地獄修羅。

  “守疆土!報血仇!殺北奕!”戚染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字字擲地有聲。“守疆土!報血仇!殺北奕!”眾將士異口同聲,這聲勢氣吞山河,這氣勢撼天動地。

  奉安出,天下安。

  史書記載,奉安公主所到之處如戰神臨世,所向睥睨,戰無不勝。不僅一舉收回所失城池,還攻下北奕十二城,北奕求和稱臣,自此堯華成為第一強國。

  園里的梨花開了,戚染閉目臥在樹下的躺椅上,手邊放著喝了半盅的參茶,墨書將狐皮毯子搭在她身上,將涼了的參茶撤走換上一盅新的。公主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每天要用各種名貴的補藥吊著,方才能熬到今日。墨書目光落在她的腰腹處,大夫用藥也有許多禁忌,她真怕公主拖不到那一日。

  自在天宮后院里起了四座墳包,六座衣冠冢,公主說本想回自在天宮住的。但她已沒有多少日子,還是留在公主府好些,因為這里有他們的影子。

  公主常常把她喚成天琴、玉棋,或是云畫,她都會應著,她會代替她們三個好好照顧公主。

  戚染伸手拿過參茶喝了一口,她望著頭頂的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這花枝間好像坐著一個黑衣少年,他腰間別著月牙刺,低下頭看她,沖著她笑。

  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摘下一朵梨花,戴在她發間,調侃道:“這花別在公主鬢邊想來也是委屈,好好一朵花,與公主相比,卻暗淡無光了?!?p>  她笑了笑,隨手拿了一顆葡萄扔他。他笑著接了,放在旁邊正抱著一碗核桃仁吃得開心的人碗中,那淡藍衫子的人拿著葡萄抬起頭來,陽光正落在他二人藍色的眸子里。

  一襲青衫走過來托起她的后背,放上軟墊,好讓她靠著更舒服些。然后坐在桌邊,將葡萄一顆一顆的剝了,喂到她嘴里。

  穿著鴉青色衣袍的人抱刀在她身旁席地而坐,背靠著她的躺椅閉上了眼睛,一揮刀,帶落了一片梨花雨。

  風和著花瓣飄來一陣清冽的酒香,輪椅壓過地面發出悅耳的聲響,酒還沒遞到她跟前,便被一只執著七寶琉璃杯的手截了去。他將酒倒在杯中,遞與她。輪椅上那人道:“俗氣。”

  不遠處一襲鵝黃的衣裙取下身后的古琴,撫琴膝上,琴聲悠悠。云中飛落了一只鴿子,落在水綠衫子的少女腳邊。藕色的身影伴著一道青影,端著各色吃食走來……

  戚染閉上眼睛,她這一生征戰、算計,到頭來,只剩孤身一人。她看似擁有一切,其實卻一無所有。她誰也沒護下,誰也沒留住。待她死后,也不過徒留一個很快便會被忘卻的名字。連她傾畢生之力守護的弟弟,往后,她也護不得了。

  功過如何,皆為過往云煙。

  人世短短二十幾年,她此生的意義,或許只是在這世上,活過一遭吧。

  若湖中蓮花初綻的時候,公主府白燈掛起,白花鋪地。

  舉國哀痛,天敬帝素服三年,公主府從此大門長閉。

  墨書扶棺出瑞京,她最后一眼回頭望,眼眶有些紅。手摩挲著棺蓋,往后,都不再回來了。

  史書記載,王陵中僅是奉安公主的衣冠冢,而長公主真正的歸葬地,無人知曉。

  奉安公主出殯那日,有人見到一位謫仙之姿的男子,抱著一個包袱離開,包袱里似乎聽到嬰兒的啼哭。

  入夜,凌墨吟風塵仆仆的推門進來,將懷里散發著奶香的軟糯包袱往君書鈺懷中一塞:“喏,聘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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