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我宣完旨后,整個宴會都是寂靜的,但是原本那些向我投來的怨恨目光更加強烈了。我微微偏頭,太子一臉深思的看著我,他身邊的秦桑桑一臉落寞。
轉眼看向蕭祁,他也正看著秦桑桑,眼中的神色復雜難言,似乎有些難過。我垂下頭,心中亦有些復雜,今日的局面可不是我一手造成的。
劉承志在皇帝宣完旨后就一直怔怔的盯著我,皇帝問他話,他也沒聽見。皇帝輕咳一聲,又問了一遍:“左相,朕問你,你現在可還要再繼續前面的賜婚請求?”
劉承志反應過來,趕緊道:“微臣惶恐,微臣不知陛下早有決斷,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擺了擺手,道:“罷了,不知者無罪,就這樣吧,朕看你的小女兒聰慧美麗,以后還怕沒有好婆家么?真要那樣,朕會為她做主的,你放心吧。”
劉承志趕緊謝恩,坐回原座。我向他身邊那個叫做劉嵐煙的少女看了一眼,她小臉微微蒼白的看著我跟蕭祁,有些不舍又有些無奈。
頭頂突然響起皇后的聲音,我偏頭看去,皇后看著我與蕭祁,口中卻是對皇帝緩緩道:“臣妾倒是有個法子,不知陛下可愿一聽?”
皇帝揚聲道:“哦?什么法子,皇后且說來聽聽。”他語氣溫和,只是看著皇后的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暖意。
皇后道:“既然商家小姐與左相千金都心儀祁王,不如就都成全了她們好了,將她們都賜婚給祁王,婚后不分大小便是了。”
皇后話音未落,身邊的蕭祁突然一撩長袍跪倒在地,口中堅定的道:“父皇容稟,兒臣其實與九歌早就相識,她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早已對她情根深種,心中再無他人,還請父皇明鑒,切莫耽誤了劉小姐。”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跪在身邊的蕭祁,他居然面不改色的扯出這么一大段假話來,真是厲害。蕭祁微微抬頭看我,眼神似乎在暗示著什么。我心中嘆息一聲,只好也跪下來,恭敬的道:“九歌與祁王殿下既是真心……真心相愛,自然再也容不下別人,還望皇上成全。”
皇后有些不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是什么話,自古出嫁從夫,商小姐還未進門就這么跋扈,可還有點名門閨秀的修養?”
我心中不忿,什么叫沒有修養?難道說跟別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才叫有修養?真是莫名其妙。我忍住心里的不愉快,微微抬頭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容稟,九歌只是個平凡女子,只希望自己的丈夫有九歌一個妻子,難得祁王殿下肯一心一意對待九歌,九歌不愿辜負殿下對九歌的一片真心。”
“你……”皇后有些氣惱的看著我,似乎沒有想到我會頂撞她,秀麗的臉因憤怒而微微扭曲著。
“真是沒想到,九皇弟對商小姐如此鐘情,真是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汗顏了。”我轉頭望去,太子臉上帶著怪異的笑容看著我和蕭祁,然后又瞄了一眼秦桑桑,后者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這時才察覺到太子與秦桑桑之間似乎有些不對勁,特別是太子,每次說完蕭祁之后,都要看一眼秦桑桑的反應。假如不小心撞見秦桑桑也在看著蕭祁,他的臉色會變得很難看,陰沉的可怕。看來,他早就知道秦桑桑和蕭祁的過去。這也說明,秦桑桑在他心中是有一定的地位的吧,不然他何必如此針對蕭祁?
蕭祁聽完太子這句語帶諷刺的話后,先是沒有說話,沉默半晌,他突然站起身來,微微側身,朗聲朝滿場文武道:“本王也不怕各位大人見笑,今日便請在座的各位給本王做個見證。本王對商家小姐商九歌鐘情不倦,此生再無意他人,終此一生,也只會娶她一人為妻。今日在此起誓,若有違背,天地不容。”
蕭祁的話像是巨石投入了死寂的湖水中一般,一時激起千層浪。大家都在議論紛紛。連我這個知情人也錯愕的說不出話來,蕭祁這也……太認真了吧?
我微微抬起頭仰視著他,他頎長的身影孤寒料峭,卻挺拔俊秀,月牙白的長袍,寬大的衣袖隨風輕輕擺動,如墨的雙眸中滿是堅定和深情。假如沒有那張契約書,我也許會真的相信蕭祁所說的話是發自真心的。但是此時此刻,我卻不得不說,蕭祁他是個好演員,是個演技十分精湛的好演員。
感覺到我的眼神,蕭祁垂下頭看向我,但只一瞬,他的目光又越過我的頭頂向我右邊看去。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果然,秦桑桑正一臉復雜的看著他,嘴唇微微開合,卻最終還是緊緊地抿住。
再轉頭時,蕭祁已經撇開眼去,有意不讓我猜測他的心思。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皇帝終于開口了,他有些嘆息的道:“自古情關最是難過,你能在滿朝文武面前發這種誓言,的確是證明了你對商小姐的真心,可是這也說明你胸無大志,英雄氣短。祁王,你可要好好反思一下了。”
我細細的觀察著皇帝的表情,他雖然這么說,眼中卻似乎并無責備之色,好像還很欣賞蕭祁的表現。
太后這時說話了,“想不到這兩個孩子竟這般癡情,真是叫哀家吃驚了,不過這樣也好,九歌這孩子心思細膩,祁兒以后有她照顧,哀家也就放心了。”
蕭祁趕緊跪下道:“謝皇祖母成全。”他這么一說,眾人自然也就認為太后默許了蕭祁的誓言,自然不敢再說什么。皇后和一邊剛剛臉上帶了一絲希望的劉承志都只好悻悻的閉嘴不言。
正以為這一關就要過了的時候,一個如洪鐘般的聲音響了起來,“人人都說祁王殿下在西域是如何如何的英勇,卻沒想到原來不過是個只知兒女情長的人罷了。”
這句話挑釁的意味實在太過濃厚,我詫異的看過去,只見一個留著短須,頭發花白,目光如炬的老人坐在右手邊第二個位置,介于太子和劉承志的位子中間,正目光炯炯的看著蕭祁,嘴角帶著譏誚的笑意。
蕭祁轉身站定,口氣沉穩的沖他道:“鄭大將軍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本王的私事也要老將軍您插手?”
原來他就是三朝老將,先帝親封的護國將軍鄭定山。連當今圣上都要禮敬三分,難怪他會這么囂張的說話了。
說起來,段治還是他老人家的學生,可是即使如此,蕭祁先是奪了鄭定山西域統帥的位置,又取代他大敗西域聯軍,贏得了無數美名,現在又要謀取他手中在西北十五城的兵力,難怪兩人會有些爭鋒相對了。
聽段豫說,蕭祁成親后,皇帝會將鄭定山在西北十五城的兵力移交給他,但是現在看來,似乎不會那么簡單了。
鄭定山顯然不善于言辭,蕭祁這樣一個不痛不癢的反問,便將他置于難堪的境地中。的確,這是皇子的婚事,他一個做臣子的,哪有什么權利來指責皇子的選擇?所以,在蕭祁反問過后,其他人都紛紛向鄭定山投去了異樣的目光,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搖頭不屑,有的微微擔憂……
好半天鄭定山才開口道:“老夫失言,祁王莫怪。”聲音粗澀,似乎說的很不情愿。
皇帝終于開口,有些不耐煩的道:“好了,好了,不過一個婚事,竟扯出這么多事出來。唉……就這樣吧,想必惠妃也愿意是這種結果的。”
太后亦在一邊道:“皇上說的不錯,哀家也這般覺得,既然這樣,倒不如趁早將這兩個孩子的婚事給辦了,也好讓惠妃的在天之靈早些安心。”
我心中一驚,還未做任何反應,只聽皇帝接口道:“母后所言甚是,便這么辦吧。”他微微掃視一眼座下眾人,目光在左邊偏遠一些的角落里停住,問道:“禮曹尚書令好好查查最近哪日是黃道吉日,盡快報上來。”
被皇帝盯住的中年男子趕忙起身上前拜倒,“起奏陛下,微臣昨日恰巧算過,最近的吉日便是六日后的六月初八,只是時日太短,恐怕婚禮會安排不周當。”
皇帝聽后有些遲疑的看向太后,太后亦微微踟躕。蕭祁突然拱手朝皇帝道:“父皇不必猶豫,兒臣與九歌都不是講究虛禮之人,何況大梁剛經戰事,國庫早已不豐,怎能再為兒臣的婚事大操大辦?依兒臣看,還是一切從簡吧。”說完淡淡的掃了我一眼。
我接到這眼神,立即會意,也趕緊道:“祁王說的是,九歌也是這么想的。”
皇帝還沒說話,太后先就憐愛的看著我們笑了起來,臉上滿是欣慰之色,“難為你們兩個孩子這般懂事,要是拒絕了就真的叫哀家不忍心了。”說完她看向皇帝,“皇上怎么看?不如就依了祁兒和九歌的話吧。”皇帝見太后都這么說了,也不再遲疑,點頭道:“那就六日后為你們完婚吧,還望你們不要覺得委屈了才好。”說完,朝剛才匯報的禮曹尚書令道:“徐卿家,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務必要做好,否則朕唯你是問。”被喚作徐卿家的禮曹尚書令趕緊點頭稱是。
皇帝這才發現我還一直跪著,吩咐道:“平身吧。”我跟蕭祁一先一后的站了起來。我的腿酸的要命,卻沒空顧及,只反反復復的想著皇帝剛剛說的話。
六日,還有短短六日,我便要踏入祁王府,便要與蕭祁同乘一舟,從此在這暗無天日的爭斗中翻滾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