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經說到這里，何載舟沒有再隱瞞的意思，如實講述了當時發生的事情：

　　那是本次大循環的第一次小循環。

　　何載舟剛掛斷了和江漁的通話沒多久就接到了司機打來的電話，司機說是系統自動接單的，表示自己其實不想去那邊，委婉地問他可不可以取消訂單。

　　他和司機師傅多說了幾句，期間被某句話點醒，猛地想起自己進入循環以前好像在哪里注意到過道觀正在修繕的消息。

　　知道周禮之前是沒有說真話，何載舟一時間有點茫然。

　　不過很快他想到除了道觀以及他們本身的家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可能——周叔叔和齊阿姨平時辦公的地方。

　　說是辦公可能不太恰當，但是他對玄學的理解說穿了并沒有比江漁好多少，一時間腦海里搜刮不到更合適的詞了。

　　他已經很久沒去過那里了。當初他剛把自己無故吐血的事情告訴周禮和周叔叔齊阿姨的時候，他們曾經帶他去過那個地方。

　　因為那里和道觀離得很近，而且那條街叫“揚帆街”，揚帆這個詞算是和他一直以來的夢想職業有些交集，所以他才至今記得那里的地址。

　　如今他甚至不知道那個地方是否仍然在被他們使用，但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他還是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修改了打車軟件的目的地信息重新叫了車。

　　考慮到這么晚了去了也不一定會有收獲，他便沒有急著把這件事告訴江漁。

　　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十分，何載舟下了車，驚喜地發現記憶中的那間房屋里面仍然有亮光。

　　那亮光看起來不是燈光，而是燭光，在這天地一抹黑的時間點上，窗口透出來的紅色燭光顯得有些滲人。但是他根本沒來得及感到害怕，趕緊跑過去開始敲門。

　　何載舟敲門敲了足足有五分鐘，幾乎灰心的時候，里面才終于響起周叔叔渾厚低沉的嗓音。

　　他聽起來是有些不耐煩的，一邊應著“來了來了”一邊腳步很快地往門這邊走過來。還有另一個腳步聲跟著他一起。

　　門從里面被打開，何載舟和周叔叔對上了視線。周叔叔明顯是呆住了。何載舟扭頭往旁邊看去，一旁的周禮也是這個表情。

　　“周叔叔?！焙屋d舟不好意思地朝周叔叔笑笑，僵硬地打了個招呼。

　　在周叔叔回應以前他完全沒有真的見到他們的心理準備，而回應到現在真的見面中間間隔又那么短，他根本來不及回憶準備過的措辭，腦子是有點亂的。

　　隨后他又對周禮稍微點了一下頭，這就算是他們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之間的打招呼了。

　　“載舟......”周叔叔看起來是勉強發出了聲音來，“大半夜的，你怎么會在這？”

　　何載舟這會也想起了原本準備好的答話，不過回答起來還是有點支支吾吾，“我遇到了怪事，怎么都聯系不上你們，就找到這里來了。嗯......我原本也是沒想到你們真的在這，你們居然真的在啊?！?p>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現在只是多次循環的其中一次而已，可是不知為何，他感到心跳得很快、手心出汗，整個人的狀態都很不對，緊張到像是快要飄起來。

　　此前的循環里他明明也和周禮對話過，周叔叔也是很熟悉的人，他想不通自己到底在緊張什么。

　　這種緊張感好像不是一種內在的感受，倒像是某些實際存在的東西，拉扯著名為緊張的怪物朝他迎面涌來。

　　“沒想到我們在這還能敲五分鐘的門。”周禮開了口，語氣比周叔叔和何載舟都輕松一些，帶著點調侃何載舟的味道，“什么級別的怪事??？你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還至于急到大半夜跑來找我們?！?p>　　“我遇到了循環?！焙屋d舟這次總算回答得利索了些。

　　一方面是被周禮輕松的口吻感染，另一方面，循環對現在的他而言已經是熟悉的事了。

　　“就是晚上十點半到零點這段時間，我已經經歷了好幾次了，我想不通是為什么，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解決方式，才想要求助你們。之前一次的循環里周禮告訴我你們都在道觀，我本來是想去道觀找你們，結果發現道觀并沒有開放，所以過來這里碰碰運氣?！?p>　　“我？”周禮抬手指了指自己，表現出不解的樣子，“我什么時候說過——”

　　“載舟都說了是循環里的事情，你當然沒有印象。”周叔叔強勢地打斷了周禮的話。

　　這時，何載舟才忽然發覺自己的緊張感有一部分好像是因為周叔叔。

　　今天的周叔叔看起來和往常平易近人的周叔叔不太一樣，從回應敲門聲開始，他好像就一直被一層煩躁籠罩著。

　　何載舟正想詢問是不是自己打擾了他們的什么事情，周叔叔就又開口了。

　　“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可能和你之前一直吐血的事情有關？”

　　“想過，但是我沒有發現太明顯的關聯。”

　　“沒發現，還是不敢發現？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已經不該是陽間的人了?！?p>　　何載舟因為周叔叔最后的這句話愣住，一時間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周禮也有點詫異地看向自己的父親，三個人僵持在了原地。

　　周叔叔的面色和先前沒有太大的波動，他繼續說道：

　　“我和你齊阿姨當初已經用很詳細的方式幫你看過‘病’了，之所以一直沒有提出一個明確的解決辦法，就是因為我們找不到合適的辦法，或者說，我們該做的可能不是把你留下來。”

　　“你喊我一聲叔叔，喊了這么多年，站在叔叔的立場上，我是想幫你的，但是作為曾經的修道人、現在的玄學從業者，我可能不該徇私。”

　　“載舟?！?p>　　周叔叔抬手拍了拍何載舟的肩膀，語氣終于放溫和了一些，和他平時講話的口吻很相近了。

　　“你的命本身就是你父親求我幫忙保下來的，但是這么多年過去，我的觀念已經和當初不同了。命理和天道不是我們手中的棋子，自以為是執棋者的我們其實才是老天爺手里的那枚棋。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結束這一切，根源還是在于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