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員是一個年輕的大姐姐,大概二十出頭,李冉猜測她應該是來監獄實習的女大學生。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喜歡看一些關于大學生活的書籍。
大姐姐很禮貌,在把銀白色的鐵門打開后,示意李冉可以坐在椅子上,李冉東張西望地坐下。
明顯,在封閉的房間里,讓他感覺到不自在。
周圍的墻面都很簡單,他眼前有一塊厚厚的方形玻璃,這種方形玻璃,房間里總共有三個,椅子也有三個。
左手邊有一個話筒,可以通過話筒和對面說話,連聲音,都只能通過電波傳播。
能從玻璃對面看到一個警察扣押著這個穿橙色衣服的中年男人從鐵門那頭進到房間內。
男人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帶在左手上那個無用的手銬被隨行的警察卸下。
男人勉強要笑,但是笑容卻有點苦澀,再加上禿頂的光頭,更顯落魄。
他的右手空蕩蕩,只有一個袖口,他唯一的左手想要伸手拿話筒,但是話筒在他右邊,所以夠著需要把座椅上挪一挪。
他拿起話筒,把話筒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然后用唯一的左手食指扣了扣玻璃,算是對李冉打招呼。
李冉停頓了一秒,隨即像睡醒一樣,拿起話筒。
“爸,你還好嗎?”
李廣志的笑容勉強不再苦澀。
“好得很呢兒子,一日三餐都不用自己應付,還有織衣服的工作不會無聊。”
李冉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說什么都不能改變現在了。
“兒子,怎么不說話了?不要把我想得好慘,我沒有你想的那么脆弱,就當是在里面給自己贖罪吧,現在沒有那些吵鬧的聲音的折磨,沒有每天晚上的痛苦,我還樂得清閑。”
李冉嘆了口氣,“記得多換衣服,不然會臭的,還有被套也是,媽媽走后你經常不管這些,只顧著賺錢。”
李廣志再一次把話筒夾在肩上,擺出一個OK的手勢,但是總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違和感,“兒子,你放心好了。”
李冉繼續說道:“還有,老爸,我以后可能不會經常來看你,因為我已經被蠻遠的學校錄取。”
“沒事的兒子,你盡管去學習,關心我這個糟老頭子干什么?等出來以后,我一定帶著你好好出去玩,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要去紅月市,那個什么迪……士尼是吧,這名字太拗口,讀起來不順暢。我一定帶你去好好玩一玩,你還說過你要去北方來一趟長途旅行,我工作太忙總是忽略你的請求,等我出去了,我一定和一起去,你六歲的時候要我買一個玩具槍,當時我不肯買,等出去后我也補償給你,你還說……”
李廣志滔滔不絕的話突然戛然而止,剛剛的興奮讓他忘記了一件事,他被判了無期徒刑。
他嘆了口氣,“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爸,不用這樣說,世界上沒有什么合格不合格的說法,你帶我來到這個世界,讓我呼吸世界的空氣,感受世界的美景,我感覺很滿足,過去的遺憾就讓他過去吧。”
“那就好,你能原諒我就好。”李廣志有一種如釋重負后的輕松感。
李冉突然說,心里藏著的話猛然說出:“我曾經想幫過你,給那兩個人指引了一個完全錯誤的方向,如果我……”
李廣志擺擺手,示意李冉不要再說下去。
“兒子,克制好你內心的邪念,這個力量不但能成就一個人,也同樣能毀掉一個人。”
李冉輕輕點頭。
……
監獄旁邊有一座早已廢棄的高樓,不久后,高樓就有可能被拆除,能從此處的天臺看見監獄。
“你為什么要救他?”肖瑤在雙手搭在天臺的圍墻上,問道。
“我當時想,或許我們并不是所謂的正義使者,決定一個人生死的權利并不在我們的手里,每一個人都沒有決定一個人生死的能力。”關于辛也同樣靠在天臺的圍墻上,眼睛時刻不離地俯視著監獄。
把李廣志救活以后,關于辛只是把李廣志的臟靈摧毀,沒有再殺他的意思,當時他只說了一句話:“回家坐坐吧,過幾天警察會來把你帶走,不要想著逃跑,沒用。”
“就算是對待一個殺人犯也同樣如此嗎?”肖瑤玩味地笑道,對關于辛的想法很感興趣。
“對,”關于辛堅定地說,“也同樣如此。”
“這樣會不會讓我們猶豫,會害死我們。”肖瑤繼續問道。
“看對方表現吧,如果不能改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決定一個人生死的權利不在我們手里……”肖瑤重復剛剛關于辛的話,“我還是對你的這個說法很感興趣,但是未必代表我認同你。”
關于辛微微一笑,“我當然不奢求你現在就能同意我。”
“那么未來呢?”肖瑤突然問,蓬松的頭發和明亮的眼睛組合在一起,仿佛充滿了好奇。
“……我也不奢求。”關于辛停頓了一下才說道。
肖瑤略微低頭,無神地看著腳趾,她有點失望,“還挺希望你奢求的。”她突然抬起頭來,像是要解釋些什么,“但是如果你和我當中任何一個可能處于生命危險,我可是完全不會顧及對方的生命的。”
關于辛說道:“我當然知道,自己的生命還是更重要一點。”
關于辛當然知道肖瑤的血本質是冷的,就算如何焐熱,都還是冷的。
“知道就好,不然你哪一天死的你都不知道。”
關于辛吸了一口氣,“看夠了。我們回去吧,到圖書館看看書,享受一下假期的愉快時光。”
“我也正有此意。”
……
一個男人坐在車上,眼睛略顯無神,隨后又以極快的時間“定焦”。
他此刻透過車窗,可以看到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從一棟爛尾樓上下來,男人的余光一直盯著他倆。
女孩突然警惕地望向這邊,最后鎖定到他,他自然地收回目光,假裝在車上找著什么東西,女孩盯了他足足有十秒,他拿起車上的香煙,猛地吸入一口,動作自然。
關于辛看肖瑤一直站著不同,好奇地問道:“看什么呢?”
肖瑤收回目光,“沒看什么?我們走吧。”
男孩向這邊也投來一個目光,隨后收回。
直到男孩女孩走了將近十五分鐘后,男人才停止他的“假裝自然”,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接著他的眼神又再一次變為茫然的狀態,好像睜著眼睛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