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巨大營帳中，燈火通明。高大的楠木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又一排詩集和兵書。幾個價值連城的冰紋瓷瓶中插著名貴的白玫瑰花，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架子上。坐在上首的是一位俊朗的中年男子，貴氣的黑色蟒袍使他看起來威嚴(yán)不已。他便是左路大軍的統(tǒng)領(lǐng)，副元帥黃新化。

　　“黃大帥，您考慮的如何了。戰(zhàn)場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貴的。”烏爾努的使者做了個揖，標(biāo)準(zhǔn)的中原禮節(jié)。他是烏爾努招收的中原讀書人，看起來不卑不亢。

　　“哼，張秀才。若不是你是大汗的人，我非得嚴(yán)懲你對大帥的不敬！”周良玉大聲咆哮道，右手已按在了刀柄上。他是黃新化帳下的大將，素來蠻橫。有一次他的手下當(dāng)眾頂撞他，說他的作戰(zhàn)計劃根本行不通，會導(dǎo)致傷亡慘重。這本是誠懇的肺腑之言，但暴怒的周良玉無法容忍，便親手處決了反對者。這件事的影響極壞，還是黃新化利用手中大權(quán)壓下了，這才不了了之。

　　黃新化擺了擺手，示意周良玉退下。但他依舊一言不發(fā)，只是眉頭緊鎖。是的，他不得不仔細(xì)掂量，因為他的決定將決定無數(shù)人的命運，也包括享用榮華富貴多年的黃家何去何從。

　　如果不是新皇想要解除兵權(quán)，甚至還派人抓捕自己。又何至于鬧到現(xiàn)在這番情形！之前的犯下的過錯為何非要現(xiàn)在清算？我黃新化本意也不愿叛國啊……他心中長嘆。

　　使者露出了一絲誠懇的笑容:“大帥，恕小生不敬，但有些話小生姑且說說，您聽聽有沒有道理。您派人暗殺了抓捕您的朝廷官員，又把路讓給了史將軍和我們?yōu)鯛柵４藭r您最好的選擇便是一起夾擊周軍，不能再猶豫了。”

　　“謀反大事，非同小可。此時本帥不動手，我軍雖敗，事后不過失察之罪。朝廷仰賴我的兵力，定然不敢再對本帥下手。”黃新化用指節(jié)敲了敲案臺，說道，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的變化，靜如止水。張秀才本來十分自信，這一刻也不禁動搖了，是否該加大談判的籌碼呢？

　　“從朝廷派人沒收大帥兵權(quán)并想逮捕您那一刻開始，您已經(jīng)回不了頭了，想做什么彌補都是徒勞無功。”張秀才笑了笑，最終還是壓下了情緒，鎮(zhèn)定地說道。

　　黃新化斜了那秀才一眼：“你憑什么認(rèn)為本帥不可與史云年達(dá)成協(xié)議？他給的條件相當(dāng)豐厚，城池比你們多五座，還有更多的金銀。”

　　使者攤了攤手，微笑道：“因為我們可以給出一個您無法拒絕的條件，那就是與大汗的友好，這是史將軍給不了您的。”

　　“怎么說？”黃新化這才正視了這位貌不驚人的使者。

　　“我們有世上最勇猛的戰(zhàn)士，金帳武士。他們一般是保護慕容大汗的。但如果您是大汗的朋友，他們一定會在危難之際護您周全。還有，如果您厭倦了戰(zhàn)爭，隨時歡迎您來烏爾努草原，無論您住多久。”使者道。

　　周良玉，祖文龍，龔祁諸將都不自覺得把身子向前靠去，緊緊盯著坐在上首的黃新化。這個條件相當(dāng)?shù)恼T人，因為這場戰(zhàn)爭無論最后的結(jié)果如何，他們都不會被怎么樣。就算是戰(zhàn)敗了，逃到天湖城，他們依然是烏爾努的座上賓。而朝廷必然是無力追捕，大周士兵在毫無屏障的塞外草原，根本不是烏爾努騎兵的對手。

　　黃新化猶豫了片刻，隨即哈哈大笑：“很好，我接受你們的條件。還請把我最真誠的問候傳遞給慕容大汗！黃某之兵以后供大汗驅(qū)策！”

　　“以后要叫黃大人汗王了。汗王殿下，慕容大汗期待著你的好消息！”張秀才道。

　　黃新化笑容滿面地說道:“張先生一表人才，能在我的帳下出謀劃策嗎？”

　　“小生乃是無名之輩。當(dāng)初連舉人也考不上。承蒙慕容大汗賞識，給小生一些活干。”張秀才深鞠一躬，然后說道。

　　“那可太可惜了！來人，恭送張先生！”黃新化道。

　　“愿塔戈里斯與你同在，殿下。”張秀才左手握拳，放在胸前，行了個漂亮的烏爾努禮。

　　張秀才退出到帳外，只見天邊燒的隱隱發(fā)紅，許多飛鳥在空中哀鳴著，向遠(yuǎn)方逃去。他似乎聽到了殺喊聲，影影約約，并不真切。“別讓我失望啊。”他笑著自言自語道，伸出手使夜風(fēng)從自己的手指間流過，像幾股冰涼的水流。

　　大批潰軍從北面涌來，三五成群，有的背上被箭射中，有的被砍得鮮血淋漓，其他士兵勉強拖著他們向大本營逃去，呻吟與哀嚎夾雜著遠(yuǎn)方震天的殺喊聲。沖天的火光已清晰可見，像無數(shù)紅色的巨蛇，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吐著令人心驚的信子。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