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和劉錦文說不上幾句話便可以吵起來。每次兩人一吵架,女兒便嚇得不敢說話。其實很多時候她已經無所謂劉錦文的看法了,只是每次看到陽陽怯怯的樣子心里就發酸。
過到現在這樣,就當是為了孩子吧。她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語氣和緩下來,“我今天去找爸媽了,但他們不答應幫著照顧陽陽,所以我才準備帶陽陽一起,順便也讓她去看看她外公外婆。”
劉錦文看她放軟了語氣,才慢慢地說,“不是我不讓你去,你看,陽陽進這個幼兒園不容易,我擔心開學不能按時到校,萬一學校滿園了,她怎么辦?”
“說了半天,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于海燕嘆了口氣。劉錦文說的都對,她也正是因為考慮到這一點,才覺得糾結。
以前陽陽上的幼兒園離家有七八公里,加上幼兒園條件也不好,她一直想把她換到旁邊的公立幼兒園。但公立幼兒園已經滿員,陽陽也就一直進不去。今年,公立幼兒園建了分園,而且分園正好在自家附近,劉錦文好不容易托人才將陽陽插班到幼兒園,這也是她今年最開心的一件事。
也正因為想到這些,所以一開始她才不想帶陽陽回去。
“你看,你爸那邊不是還有你哥哥嘛,有他照顧著,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要不,等暑假再回去?”劉錦文努力的想要說服她。
“我這次是無論如何也要回去,”她望著劉錦文,眼里一片悲涼,“劉錦文,我嫁給你六年了,六年了,除了我們剛結婚那一年回去在家里住了一天,為了這個家,我六年沒有回去見過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有個頭疼腦熱,我跑前跑后伺候著,好吃好喝照顧著,每個周末,雷打不動的帶著陽陽去看望。可是我的父母呢,六年了,我沒有見過他們一面,現在我爸爸生病了,我只想回去看看他,你們也要推三阻四,你有沒有想過,那是生我養我我的父母啊?”
劉錦文說,“誰推三阻四不讓你回家了,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嘛。再說了,你若實在要去,你就去,反正不耽誤陽陽入學就行。”
“好,我爭取不耽誤陽陽開學。”于海燕說。
劉錦文便不在說什么,站起身洗澡去了。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問一句自己父親生了什么病,有沒有危險。甚至明知道她在家里帶孩子,沒有任何收入來源,卻問也沒問一聲她回家的路費從哪里來。
于海燕咬咬唇,她原本把他們當做了自己最親的親人,但現在看來,原來她的一切都是他們家的,而她的父母,包括她自己,遇到事情始終只是她的。
幸好自己還有點積蓄一直存著沒敢用,如今也夠自己母女倆回家的路費了。要不然這種情況下,讓自己腆著臉去跟劉錦文要路費,自己還真拉不下這張臉。
陽陽已經睡著了,于海燕給她蓋上被子,端詳了她好一會。四歲多的劉沐陽長著一張粉嘟嘟的蘋果臉,長長的睫毛微微往上翹著,此時熟睡的微微蹙著眉頭,嘴唇輕輕嘟起,笑笑的臉上居然帶著一點點清愁。
于海燕伸手在她圓嘟嘟的小臉上撫摸了一下,嘴角噙著一絲柔和的笑意。
劉錦文洗完了澡,已經去睡了。屋子里重新安靜下來,她拿出皮箱,收拾著自己和陽陽的衣物。如果只是自己回去的話,帶上兩套換洗衣服也就是了,如今加上陽陽,孩子的衣服和吃的都不能將就,一收拾,又是很大一包。等弄完這一切,已經深夜。
她胡亂的洗漱一下,在孩子床上合衣睡了。但心里有事,睡得并不安穩,一晚上不是夢見小時候的事情,就是夢見自己回家了,最后夢見劉錦文黑著一張臉看著她,她心里一驚醒來,再也睡不著,索性起床洗漱。
一切收拾好了,天還沒有亮,于海燕把陽陽叫起來,做了早點吃了,劉錦文還在床上睡著。她原本不想喊他,但回頭一想,自己畢竟要帶著孩子回去好幾天,從結婚到現在,她們還從沒有離開過這么長時間。
正猶豫著,陽陽已經跑到劉錦文床前,趴在床上輕輕說,“爸爸,我和媽媽去外婆家了。”
“唔,”劉錦文朦朦朧朧哼了一聲。
陽陽又跑到于海燕跟前,睜著一雙大眼問,“媽媽,天還沒亮呢,我們現在就走嗎?”
于海燕一看時間已經快要七點了,最早的一趟列車八點發車,距離車站有十多公里的車程,再不出發,肯定趕不上。
她看看窗外,雖說立春已過,但畢竟天氣還沒有真的暖和起來,這個時間段,外面天色也還沒有大亮。她看看劉沐陽,咬著嘴唇說,“劉錦文,你起來送我們到車站可以嗎?外面不好打車,我害怕把陽陽凍感冒了。”
劉錦文為了昨晚上的事情正慪著氣,一晚上并沒有睡好。今早上于海燕和陽陽一起床他就醒了,此時只是躺在床上裝睡。聽到于海燕跟他說話,他倒是也沒有說什么,直接起床洗漱了送他們到車站。
陽陽從沒有這么早起床,一坐到車上,便靠在媽媽身上打起了瞌睡。
車站離家只有半個小時路程,趕到時,時間也還充裕。于海燕先去買了車票,才去車上接陽陽。剛拉開車門,劉錦文遞給她一張卡,說,“我這次不能回去看爸,你把這張卡拿著,給他們兩老買點東西,也算是一點心意。”
這是從昨天開始到現在,劉錦文唯一提到父親的話,但她心里并沒有感動。她抬頭看他一眼,甚至沒有伸手去接卡。
劉錦文將卡塞到她手里,“這一路上還是要些花費,你也不要太委屈了陽陽。”
陽陽是他的孩子,用他的錢天經地義。于海燕不再拒絕,更何況,她自己的存款除了來去車票就就沒剩多少,窮家富路,她自己倒也罷了,帶著孩子很多地方就沒辦法將就。
拉著睡的迷迷糊糊的陽陽,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于海燕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悲哀和狼狽。在這之前,她對自己的生活可以說十分滿意,丈夫上進,孩子聽話,人生不算圓滿但也不差。
但這一次,想著剛才的一幕,她卻沒來由的覺得一種被施舍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