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燕望著自己的父母,兩人俱都兩鬢斑白,自己結婚那年,他們分明還很年輕啊,這樣想著,不覺心中一陣陣酸楚。
“爸,媽,你們還是要多注意身體,我和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二老能夠身體健康,要是你們有個好歹,我和哥哥就沒有家了。”
李鳳英笑著說,“我和你爸爸是真的老嘍,總有一天會離你們而去,如今是見一面少一面了。”
于建國打斷她,“又說這些做什么?偏要惹孩子們傷心。不過話又說回來,”于建國轉過頭,慈祥的望著于海燕,“看到你和你哥哥有了自己的家,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我和你媽心里也很欣慰,就是真的哪天閉眼了,也放心了。”
于海燕心下惻然,低著頭認真給父親捏著肩,沒有說話。
陶紅和于海濤收拾完于翔的小床出來,看到兩個孩子在院子里玩遙控車,坐在桌旁的三人安靜的看著孩子,卻不說話,便笑著說,“海燕,你看爸媽天天想你,等真的見到了,又沒有話說了。”
于海濤白了她一眼,“整個屋里就你話多,也不嫌聒噪。”
當面被丈夫指責,陶紅臉上有點掛不住,她微紅了臉說,“反正我現在說什么你都看不慣,那好,我走遠點讓你。”
陶紅徑直走到院子里,端了凳子坐著看兩個孩子玩耍。李鳳英微微嘆了口氣,“海濤,你就不能少說兩句,現在翔翔也大了,你們總這樣對孩子也不好。”
“哥,嫂子一向心直口快,她為這個家沒有少付出,你還是要多體諒一點,少惹她生氣。”于海燕不是不知道陶紅脾氣不好,但兩人鬧矛盾,她也只能勸自己的哥哥。
日子過成什么樣,如魚飲水冷暖自知,于海濤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這幾年,陶紅越來越強勢,有時候一言不合就暴跳如雷,多半原因,是日子艱難引發的焦慮,另外一半原因,還是瞧不起自己。
他低著頭不說話,于建國拿起桌上一個橘子,細心的剝了皮,撕下橘瓣上的筋膜,問,“海濤吃橘子嗎?”
于海濤搖搖頭,于建國將橘子分了一半遞給海燕,才將橘子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人這一輩子啊,酸甜苦辣,什么都能遇到,你們若到了我這個年齡,或許就明白了,什么榮華富貴都是過眼云煙,只要像現在這樣,一家人平平安安守在一起就是福氣。”
他吞下橘子,慢慢說,“當年我和你媽剛結婚的時候,什么也沒有,那時候你們的奶奶身體不好,你們的小叔正好在讀書,我的工資很大一部分要交給你們奶奶做一家的生活,剩下的還要給你們小叔做學費。你媽懷著海濤,吐得什么也吃不下,有一天,她路過供銷社,正好來了一批荔枝罐頭,她就饞那個罐頭,但那個月正好你們奶奶生病了,我把工資全部寄回了家,你媽的工資只夠我們的生活費,就是一個荔枝罐頭,也根本舍不得買。等到第二個月,我領到工資下決心去買荔枝罐頭,可是罐頭已經賣完了。直到海濤出生,你媽的荔枝罐頭也沒有吃上。后來,你小叔參加了工作,你們慢慢長大,家里條件總算好了些,但跟現在比起來,也是不能比的。海燕離家遠,我也不知道你過得怎么樣,海濤的日子我卻是清楚,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溫飽不愁,這就是福氣啊!”
于建國臉上浮起慈祥的笑容,“我和你媽雖然沒有多大的能耐,但我們都有退休金,盡量還能做到在經濟上不拖累你們,現在,也還能幫你們帶帶翔翔,你們自己想要過什么樣的生活,你們完全可以去打拼,過成怎么樣,也是自己的能耐,怪不著別人。”
于海濤和于海燕認真聽著,沒有說話。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想著父親的話,她的心里一陣沉重,這么多年,各在一方,她甚至不知道父母在何時老去。他們陪著她長大,她卻沒能陪著他們變老,她甚至不能在經濟上幫助一下自己的哥哥。
她相信自己家的條件肯定比哥哥好,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劉錦文掙下的,她伸不出手去要。
因為沒有睡好,第二日起床,她的眼眶下有了淡淡的黑眼圈。李鳳英忙凍了礦泉水給她冰敷眼眶,陶紅打趣道,“真看不出來媽還越老越時尚,平時也沒見你把這些好方法教教我。”
“我難得回來一次,媽是把我當客人了呢?哪像嫂子你,媽真心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女兒,說話做事就隨意了許多。”
陶紅聽她這樣說,笑吟吟的問李鳳英,“媽,是不是這樣?”
李鳳英笑著數落,“都是當媽媽的人了,還像孩子一樣。你們都是媽媽的女兒,我哪里有不疼的道理。”
兩人相視笑了起來。等李鳳英一走,陶紅說,“海燕,爸媽年紀大了,其實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常回家看看他們,雖然他們不說,但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兩老是真的很想你。”
回來不過兩天,這一句話嫂子說了好幾次,是覺得自己沒有盡到做女兒的責任吧!她嘆了口氣,誠懇地說,“嫂子,這些年辛苦你了,如今陽陽也大點了,我以后爭取每年都回來看看他們。”
陶紅說,“辛不辛苦是其次,主要是你在他們心中的位置,無人能代替,能多回來看看他們,自然最好不過。”這倒是實話,于海燕點點頭,沒有說話。
吃過早飯,于建國要去醫院做檢查,于海燕主動要求陪著父親去。李鳳英便去商場買菜,陶紅留在家里照顧兩個孩子。
從醫院回來,已經是中午。于海燕沒有看到陽陽,剛想問,陶紅便說,于翔帶著陽陽出去了。
想著陽陽跟于翔在一起,應該也不會有什么,她便幫著李鳳英去做飯。
飯做好了,孩子們還沒有回來,于海燕有點急了,李鳳英喃喃的說,“不會是到河里去了,昨天陽陽讓翔翔帶她去捉魚的。”
于海燕一驚,心里莫名就升起一絲不好的感覺,她連鞋子都沒來得及換,便奔著記憶中的小河跑去。
陶紅看她急急忙忙的樣子,雖然覺得她有點大驚小怪,但還是不情愿的一路跟了過來。
河道離家就幾百米遠,此時岸邊楊柳剛好抽出柔軟的嫩條,微風拂過,柔曼的枝條倒映在清澈的河水里,正是楊柳依依曉寒輕景色最美的時節,但于海燕哪里有這份心情賞景,她心急火燎的沿著河道邊走邊叫著于翔和陽陽的名字,走了好一段,才看見于翔自己站在一棵樹下,期期艾艾不敢上前。
“翔翔,陽陽沒跟你在一起嗎?”她一路小跑著來到于翔身邊,語氣中掩飾不住的焦急,“陽陽呢?陽陽在哪?”
于翔緊緊抿著嘴唇,一雙眼睛望著她撲閃撲閃掉下淚來。隨即趕來的陶紅看見他泥猴一般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這孩子,問你話呢?陽陽哪里去了,她不是跟你一起出來的嗎?”
于翔沒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抽噎,“陽陽......陽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