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哪里開始說起呢。”
艾連站在圓形會議臺正前方,臉上毫無膽怯或是緊張,在思念之橋上與真正的艾連聊完天之后,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是的,他已經可以坦然面對身邊的所有人,赫爾瑪也好,巴爾特也好,更別提這群不認識的人。
最關鍵的是,他擁有‘編程’特質,雖然再次構建一枚符文對他來說也許風險不小,但是,也不是不行。
有了這樣底氣,足以讓艾連平視所有人。
“6月30號,也就是6月的最后一天,我蘇醒在斗篷巷里,那晚月黑風高,天氣寒冷,我蘇醒的時候周圍空無一人。”
“我不記得發生了什么,我的腦海中甚至連我是一個二年級學生的記憶都沒有了,只是值得慶幸的是,我還記得回到學校的路。”
“我通過圣瑪麗學院的側門進入學院,回到了宿舍。”
“赫爾瑪和巴爾特是我的舍友,他們詢問我怎么了,可我當時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暈了過去。”
“我在床上躺了3天才醒了過來,這三天除了赫爾瑪和巴爾特照顧我,我就在床上瀏覽光幕,什么都沒做。”
“之后的幾天,我開始上課,正常作息,就像一位正常的二年級學生,但每當有人問我發生了什么,我只能說我忘記了,因為我確實記不得了。”
“7月14日下午,我跟索菲娜,劍術學院的一名學生決斗,那天頭暈目眩的感覺再次來襲,我選擇了認輸。”
“之后,大概是7月14號傍晚,我在醫務室里入侵了學校的光幕,掌握了了醫務室監控系統。”
說到這,艾連停了下來。
因為他看到弧形會議桌最左邊的紅裙少女忽的笑了起來。
“繼續,艾連。”
黑袍女人舉手示意艾連繼續。
“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能入侵學校的監控系統,那么我也能通過學校其他地方的錄像尋找到從我大二開始這段時間到6月29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我也這樣做了。”
“據我推測,我會在6月29日昏迷在斗篷巷,大概是因為一名叫做博爾的學生,他也是我的舍友,還有另一名劍術學院的學生,克萊拉·霍米克爾,但他大概死了。”
“我跟克萊拉的關系并不太好,所以,在7月15日出了病房之后,我決定去禁閉樓看一看博爾。”
“博爾···跟一年級時候的印象不太一樣,我確定了他就是促使我昏迷的幕后黑手之一。”
“所以在7月16號上完課后,我入侵了校檢部系統的后臺,為了讓他們能夠幫我調查,我做了些手腳,然后竊取了一段視頻發給了校檢部會長麥克林。”
“7月16日下午,我去了訓練室,在那里,克萊拉應該是發現了我做所的那一切對他們計劃產生了影響,向我發起了挑戰。”
“我接下了挑戰,在和他決戰的關鍵時刻,構建了符文。”
“然后把他殺死了?”與紅裙少女遙遙相對的另一位少女身穿了一件潔白的禮服,她注視著艾連,仿佛在審問。
艾連面無表情,“是他自己殺了自己。”
禮服少女皺眉,“怎么可能?你的那枚時間符文擁有控制時間的力量,如果不是想要殺他,你就不會讓那柄劍陷入那條軌跡。”
艾連露出一個懶散的笑,“我懶得跟你解釋,一點意思都沒有。”
“你···”
禮服少女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黑袍女人舉手打斷了,“艾連,即使你親手殺死他,也沒人追究你的責任,因為那是貴族決斗儀式,這些確實都不重要,只是,你所說的那些,跟你構建了那枚符文沒有太大的關系。”
“嗯···有一定關系。”艾連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不現在說出來的話,也許你的存在就徹底消失了,艾連。
我也不知道我說出那些話會面臨什么,但是,我得給你一個交代。
“好吧,”艾連吐出那口氣,“我最開始說的那句話,我在6月30日那晚并不是蘇醒了過來,而是復活了。”
黑袍女人左手邊還未蛻掉兜帽的另一位黑袍人忽的看向了艾連,仿佛要從他身上看到些什么。
艾連迎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那是一位年邁而蒼老的男人,深陷的眼窩和滿臉的皺紋讓他看上去比黑袍女人的年紀還要大。
“是‘獻祭’嗎?”老人若有所思,他的聲音非常低沉,猶如老舊的鋼琴。
女人點了點頭,聽到艾連那么說,她仿佛沒有太多意外,“艾連已經死了,而你,是另一道靈魂,那么,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艾連搖頭,“我就是艾連,在7月16日與克萊拉的決斗中,艾連將他的身體交給了我,我不在乎你們相不相信我說的,我也沒必要跟你解釋,實際上如果不是那位一定要讓我過來,也許我都不會來。”
艾連指了指那位紅裙的少女。
這下,黑袍女人臉上終于帶上了一絲驚訝,“你愿意認可自己是艾連?”
艾連聳了聳肩,“為什么不呢?這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哪怕所有人都認可我是艾連,但只要我做著和他意志相反的事,我也不能稱之為艾連。我當然要做自己,但是,得帶上艾連那份,如果不是他,我沒有第二次生命,這是我的特質。”
黑袍女人的目光一下變得認真,“什么特質?”
艾連笑了起來,“知恩圖報?”
“瑪麗小姐沒有跟你開玩笑,艾連,我們希望你可以如實回答,這對你的未來有幫助。”
“你今天為什么這么讓人討厭呢?露易絲。”
在禮服少女呵斥之后,紅裙少女皺著眉頭看向了她,沒等艾連說什么就回應了她。
“莉蜜婭,現在是在會議上!”
“我知道,可那又怎么樣呢?”
“肅靜。”
機甲武士充滿金屬音的聲音響起。
兩位少女心情各異,卻不得不同時保持安靜。
“我不知道這有什么好說的,你們是在審判我嗎?你們害怕艾連召喚出來的我,是一個無法控制的存在,邪惡也好,骯臟也好,也許有一天能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艾連突然覺得站得有些累了,他索性蹲了下來,“但你們難道忽略了一點嗎?艾連他已經認可我了。”
黑袍女人站了起來,嚴肅的說道:“我們并不是不相信你,雷克龐德家族乃至上游的幾個貴族家族都擁有那樣的契約,只不過那道契約早就已經被明令禁止了,“獻祭”契約,如果身體的主人遭到致命的創傷,會暫時將一部分靈魂安置在心靈圣湖里,將另一部分靈魂化為契約之力,激活‘獻祭’契約,從不可知無窮盡的虛空之地里召喚一道新的靈魂,成為身體的主人,從而達成自己生前沒有完成的事。艾連,沒人能夠知道新的靈魂是好是壞,你可以選擇隱藏,但你沒有,說明你也想通過我們來解決這個問題,不要這么孤僻,艾連。”
艾連只說了一個字,“嗯。”
黑袍女人根本沒有計較艾連的態度,“你跟艾連簽訂了什么樣的契約,他決定把身體交給你?如果涉及到守秘,你可以不說。”
“什么契約?我沒和他簽訂什么樣的契約啊。”艾連都不用回憶,當時兩人根本沒時間簽訂什么契約,連話都沒說完艾連的殘魂就消失了。
“沒有契約?你們沒在心靈圣湖里見過面嗎?”
“當然見過,我們說了很多話,但唯獨跟契約沒關系。”
“說了什么?”
“他跟我說了我的特質究竟應該怎么用啊,又說讓我好好活下去,幫他報仇,只有這么多啊。”
黑袍女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艾連利用這個間隙看向那位紅裙的少女,少女也正看著他,露出一個微笑。
黑袍老人拍了拍桌子,瞧著兩位已經開始眉來眼去,一會不知道還會做出什么事,不由得說道:“直接開始正題吧,瑪麗,你也不會相信他說的話。”
黑袍女人回過神來,“請原諒艾連,我確實無法相信你說的話,因為在歷史漫長的歲月里,沒有一個人不會跟他召喚而來的靈魂定下契約,無人能有把握在殘魂消去之前就看清一個人,只能通過契約之力來約束,如果艾連真的沒有跟你簽下契約,可能反而是件壞事。”
她說完,便張開了雙手。
她的手上散發著藍光,不一會,藍光散去,一只精美的金色天平出現。
“這是真理天平,它通向事物的真諦,沒有謊言能夠瞞過它的權衡。”
“哦,”艾連摳了摳鼻子,“早拿出來不就好了。”
莉蜜婭笑了起來,“因為你說話的樣子實在太不靠譜了,艾連。”
艾連點頭,“我的問題。”
“你們兩個是什么時候這么好的?”露易絲不由得插嘴。
“你猜。”莉蜜婭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仿若春天。
“好了,”黑袍女人舉起手中的天平,“我將詢問你三個問題,艾連,你只要遵循本心回答就可以了。”
“好的。”艾連正襟危坐,讓自己看上去靠譜一些。
“第一個問題,如果你有一天你面臨抉擇,只能在多數人和少數人之間拯救一部分人,你會如何選擇?”
黑袍女人的表情莊嚴而肅穆,她手中的天平左右輕輕搖擺。
媽呀,這尼瑪是什么國際問題啊?
鐵軌上行駛著列車,一邊是多數人,一邊是少數人,車停不下來,你會往哪開?
這不就一個意思嗎?
“有前提條件嗎?”艾連知道,如果你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一定還會有某些前提條件,等著你問責自己的心靈。
黑袍女人搖頭,“沒有,你可以把那些等待拯救的人當做你的朋友,也能把那些人完全看成是陌生人。”
艾連撓了撓頭,“我那邊都不選。”
金色天平開始劇烈搖晃,預示著艾連正在說謊。
黑袍女人無奈的看了艾連一眼,“你要說實話,艾連,在真理天平面前,你所說的每句話都將反映你內心真實的態度,不會出錯。”
“我救多數人。”艾連擺出圣母笑。
天平依然在搖晃,劇烈程度不亞于剛才。
“我救少數人。”
依然不變。
露易絲緊緊的皺起了眉頭,“這怎么可能,他已經做出了選擇,總該有一個正確。”
“不,”莉蜜婭眼中蘊藏著閃光,聲音也變得溫柔,“還有一個選擇。”
“還有什么選擇?”露易絲當然也面對過這樣的問題,她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多數人,按照她的想法,如果一定要選擇,那只能選擇多數人,在沒有前提條件的情況下,沒人會選擇少數人吧?即使心狠手辣之徒,最多也就選擇不救,還有其他的答案嗎?
“哎···”艾連嘆了口氣,“好吧好吧,我想全都救,為什么要選擇呢,生命是平等的啊。”
天平不再晃動,四平八穩。

驢不知春秋
其實已經7000字了,但我還要寫,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