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一個大男人這點痛都忍不了嗎?況且那是為了保命,你也沒得選。”花月舞有些不屑,沒有再多言,繼續行路。而在她的腦海中,不禁浮現當年在地宮中沈平壯士斷腕的場景,也正是因那一次的經歷,才使她心中對此沒有太大的波瀾。眼下的毒比之那腐尸蟲毒來說,確實有些不值一提了。
她那一副帶著冷漠卻盡在掌握的樣子,反倒讓慕容諸總算緩了口氣,雖然可能要砍手,但若能活下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對于修士來說,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數,打斗時靠的多半是戰技和修為,斷臂不會對實力影響太大。而且只要內氣修為有成,照樣可以活個幾百甚至近千歲。前一刻還想著要死的他,此時竟萌生了要活這么久的想法了。
看到慕容諸的臉上恢復了幾分血色,情緒也不在那么消沉,花月舞嘴角微仰。人一旦想好要死,那么即便有多種可能,也難以實施。相反,只要他自己有了求生欲,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了許多。
傍晚的時候,云天城已是遙遙在望。隨著暮色降臨,一種陰暗的感覺漸漸滋生在四人的心頭。這條寬大的道上并沒有什么異常,甚至有些安靜的過頭,悄無聲息,唯有幾人的腳步聲隱約回蕩,一些低矮的樹叢,和散亂的石堆靜靜地躺在路旁。
城門是敞開的,但這個時辰沒有人進出。李若同沒有繼續背著慕容諸,而是扶著他,這家伙,可能是覺得自己不用死了,休息夠了竟是主動要求下地跟他們一起走。四人站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目光向城門看去。
云天城的城門比之升元城要寬大宏偉得多,城墻也是又高又厚的感覺,不愧是凡世的一處軍事要塞。但是,無人把守的城門似乎在向他們透露,云天城如今正發生著的不尋常之事。
李若同像花月舞看了一眼,目光中帶著不少感激,另外便是有些詢問的意思?;ㄔ挛璨皇撬麄兺T中人,交情也不深,沒必要和他們一起冒險。若她選擇此時離去,李若同覺得也是好事。
但花月舞沒有理會他,竟是當先邁步朝著城門走去。三人見此也快步跟上。李若同心底不由生出了一絲傾佩,這女的,真是花老魔的徒弟嗎?行事作風怎么截然不同?
跨入城門的一刻,他們便察覺到了什么,那是一種極為沉重的,充滿著死氣的感覺。怎么說呢,一般凡世中像此種規模的城里,少說人口不下十萬,煙火氣息應是相當濃郁的,更別說這傍晚的時候,那是人流的高峰才對。但眼前的景象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城門口無人值守不說,城內街道上遍布塵埃,不見一個人影,一間間破敗的屋舍,里頭也是空無一人。還有一些大型建筑,像是高級的酒樓,店鋪之類的地方,外墻店門都已污跡斑駁,看去已是許久未曾開張。原本應是充滿人流的各大坊市,此刻也是空空蕩蕩。
這樣的場景,很自然的便帶給人一種落寞蕭條的感覺,真的有些像是一座死城了。
但是,隨著四人在城中漫步游走,卻發現這里并非是真正的死城,因為城里連一個死人都沒有,大街小巷除了有些空曠,似還被什么人刻意地打掃過,倒也沒有臟亂差地感覺。
這不禁令他們更加奇怪了,據升元城的修士所說,云天城此前慘遭了惡勢力的毒手,那種令人束手無策的,死后還會不斷傳染的奇毒,此刻早應在這城里蔓延,甚至使此地爆發出極大的混亂才對。沒想到這里卻是格外的安靜,只不過,安靜過了頭就是古怪了。
就在四人疑惑的時候,不知從哪里傳出的聲響令他們的腳步驟然一停,那似乎是有人正發出低低的呻吟,還帶著微弱的哀嘆之聲,在這漸漸變得昏暗的巷子中,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葉蕓慌張地捂著嘴,腦子里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什么鬼啦,冤魂啦,以她的修為見識,自然做不到百無禁忌,此刻身子還在微微發顫。
再看另外三人,卻是有點渾然不懼的味道了,一個是長相粗野,鬼魂見了大概都要畏懼幾分的魁梧漢子,一個是被僵尸從棺材里爬出來追過的女子,還有一個,本就是死中求活,死都能接受的人,還怕這些?
三人擋在葉蕓前面,慢慢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靠近過去,走得近了,幾人便漸漸放下了防備,因為在他們眼前的并非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只是一個沒有修煉過的普通人而已,一個中年婦女,此刻正躺在一間屋子的外面,緊挨著屋門不遠的地方。而那屋門虛掩,留有一道縫隙,從中還有微弱的光線投射出來,似有什么人正從門縫中向外張望。
能夠感受到,這位婦女的氣息有些虛弱,似是受了嚴重的內傷。四人立刻意識到了什么,有些遲疑地站在原地。但慕容諸很快便大步跨出,向那婦女身躺之處走去,李若同見此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要阻攔的話,三人跟在他身后也走了上去。
“你們不要過來!”就在這時,屋門“哐啷”的一聲被完全推開,一個中年男子神色焦急,又有些害怕地站在那里,卻沒有要走出門來的意思。
不等四人詢問,男子再次開口:“幾位,我夫人她,她中了青玄絲,已經……你們不要碰她。”
慕容諸聞言眉頭緊緊地皺起:“你是準備讓她在這里等死嗎?”
同樣作為一個中了毒的人,他對男子的做法顯然有些不滿。雖然他可以做到為了同伴犧牲自己,但這位柔弱的婦女,看上去實在太過可憐。而且看樣子是被自己的丈夫給拋棄了,這未免有些凄慘。
中年目中含淚,深深地望了一眼他的妻子,有些絕望地嘆了口氣:“今日又沒能得到解藥,她,她恐怕撐不過今晚了,我也是沒辦法?!?p> 倒在地上的女子聞言也抬起頭,弱弱地接口道:“這不怪他,是我,是我自己要如此的,我不能連累他。若我死在房里,他也要遭殃的?!币贿呎f著,她眼含深情地望著自己丈夫,“我死后,你就去升元城找琪兒,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中年感覺整個心都沉了一下,就要忍不住沖出,但兩手死死抓住門框,穩住了身子,已是淚如泉涌。他不是不想出來,再好好的看一看妻子的最后一眼,但他妻子似乎已是彌留之際,隨時都有可能生死,而這青玄絲之毒,在中毒者死后的短時間內便會爆發擴散,通過空氣傳染。他不是不敢與妻子一同赴死,只是他們還有孩子,沒必要多枉死一人,等妻子死后,他便離開這里去找孩子,這是夫妻二人先前已決定好了的。
這一幕有些殘酷,卻是很現實,是無可奈何下的選擇。
花月舞走到女子身旁,蹲下掀開她的衣袖,見其手臂上已呈現青紫色如絲般的細紋,就與慕容諸的情況一模一樣,只是這位女子身子上的青絲顯然要多很多,幾乎是布滿了整只胳膊,她又偷偷拉開女子的衣袍看了一眼,發現前胸腹部也都是這般,也就是說,毒素已入侵心脈,甚至是全身的五臟六腑之中。
花月舞基本可以肯定,此時就算是有解藥給她服用,也是無濟于事了。她向另三人搖了搖頭,特別是看向慕容諸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一抹黯然。
很顯然,若不能找到解毒的辦法,慕容諸早晚也要如此。
“對了,你剛才說的解藥是什么?哪里能得到解藥?”李若同急切地上前,來到中年面前。
中年見一個壯漢沖來,不由身子顫抖了一下,又有些詫異:“幾位不知道?莫非又是從城外來?”
“怎么?城外來的不行嗎?到底怎么回事,你給我說說清楚?!崩钊敉z毫不顧他正為妻子即將離世的悲痛,一只粗大的手掌“啪”得一聲拍在門板之上。
中年見他如此兇悍,大氣不敢喘一下,老老實實地開始講述:“咱們城里的情況,想必幾位都有所了解,我就不多說了,這前前后后差不多快有一年的時間了吧。本來城內百姓都已做好了等死的準備,沒想到老天開眼,竟是給了我們一絲曙光。城里有個制藥大師研制出了這青玄絲毒的解藥,并醫治成功了許多中毒的人。但治療的速度趕不上毒勢的傳播,還是有很多人死去,一旦死的人多了,傳播也就又快了?!?p> 聽上去這位大師研制的解藥好像并不太高明,亦或是治療效果不夠完美,否則只要一次性將所有人治愈,不是可以一勞永逸了嗎?
但中年人接下來的話對此作出了解釋,只見他露出十分崇拜的眼神:“那位可真是個神人,不出半月,他竟將毒素蔓延的情況控制住了,不僅醫好了許多人的毒傷,還對城中的百姓普及了阻止這種毒傳播的辦法?!闭f到這里,他目光又黯淡下來,向妻子身躺的地方看了過去,“但是城里中毒者累積已達數萬,其中大部分人中毒時間已久,需要不斷服用解藥,如此一來,那位神人根本來不及制作那么多解藥,且制作解藥開銷也是巨大,另外如何分配也是個問題。為了防止城內發生混亂,他將每日做好的解藥分成兩等份,一半讓求藥者每日排隊領取,先到先得,另一半則是進行拍賣,價高者得?!?p> 慕容諸聽到這里,眼眸微微睜大,在他這類有些錙銖必較,又懷著憂世之心的人來看,這位神人的賣藥方式還真是絕了。常言說得好,有錢才能做慈善,做好事不難,一直做好事卻不容易,沒有資金的維續是不行的??沙掷m發展才是長久之計。